大道如青天
大道如青天
“楚公子,我到了。”白玉瞳的声音打断了楚括的思绪,他回神,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门前。
楚括眉头微蹙,看看白玉瞳的屋子,又回头去看不远处白烟尘的房间:“你住这里?竟然让你一个男子住在女人堆里,这是什么安排?”
白玉瞳闻言笑出声来,一双淡色的眼睛弯得像弦月,倒有几分秀丽可爱:“小孩子之间哪里在意那么多,况且我从小与师门的姐姐们关系好,她们都把我当女孩子看待呢。”
楚括听着,忍不住垂眸翻了个白眼。
白玉瞳似是不觉,自顾自道:“而且不知为何,男孩子总是很排斥我,所以我也只喜欢跟姐姐们玩,烟尘姐姐就不像那些喜欢背后说我坏话的男子,她会带我去采贝壳、带我去集市、有一次她还潜入水下采了珊瑚送给我……”
他浅淡的眼珠瞥向楚括,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谁知楚括却只是哼笑,毫不在意一般道:“你们师门,集体活动还真是丰富。”
白玉瞳一僵,嘴角微动,复又笑开:“没错,我们的确是整个师门一起出游,但这也是我和烟尘师姐的美好回忆。”
他转身去推门,另一只手还挽着楚括:“楚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我给你倒茶……”
“不必了。”楚括懒得周旋,硬生生抽身离开。
月色下,白玉瞳望着他的背t影,目色幽幽,唇边笑意未减。楚公子好像很在意烟尘姐姐,那再好不过,他俏生生的小脸滑过一丝冷意,心道,他越是在意,我就越要让他知道自己不配,要让他嫉妒得发狂,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站在白烟尘身边的人。
我要他后悔跟我抢。
白玉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浅色的眼瞳泛起异样的光亮,仿佛有水纹波动一般,细看去竟有些骇人的异样。
除了掌门,谁也不知道他的秘密。
众所周知高天门只收女子为徒,因为世上会使法术之人从来只有女子,但白玉瞳身为男子,却一出生便可用瞳术惑人。
男子也会法术吗?
幼时的白玉瞳以为自己可以像白烟尘她们一样在师门中修习法术,然而,当他第一次在娘亲面前展示瞳术时,得到的却不是夸赞,反而是一巴掌。
“瞳儿,记住,永远都不要再使用这项能力。”娘亲说这话时异常严肃,初时白玉瞳心中不解,满怀怨愤,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身为男子,本就有很多事情是不被允许做的。修习法术?那是女人才能享受的权力。
娘亲不想让他做出头鸟,将此事压了下去,他也便将这以孱弱夜盲为代价换来的瞳术永远深藏起来。
年复一年,他作为普通男子长大,学习簪花茶艺,书画纺织,因为身子弱,他几乎不怎么出门,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每次师门集体出游,师姐们会带着他。
白玉瞳最喜欢剑尊座下的大师姐,当其她人都在百般关照呵护他的时候,只有白烟尘不肯依他撒娇,反而要他练些艰难的招式。
“娘亲不让我学。”起初,白玉瞳还迟疑地摇头,犹记得那是清风间、白云下,白烟尘浑不在意地轻笑:“怎么会?只是些强身健体的招式罢了,对你有好处。”
若是没有法术之人练习,或许确实只能强身健体,但对白玉瞳来说,那些招式其实是修炼真气的方法。
日复一日,他的瞳术在真气滋养下愈发精炼,他的目光也再离不开白烟尘。
白玉瞳想,烟尘姐姐是最特别的,总有一天她们两个会永远在一起,到那时自己就告诉她瞳术的秘密。可没想到,再次相见,他自小仰慕的、如皎皎明月一样的白烟尘,要被别人抢走了。
“我这一生,总不能什么都得不到吧。”白玉瞳喃喃着,昔日的怨愤重新爬上他的眉眼,恨意如同附骨之疽悄然滋生。
……
白烟尘从秘境回来,一路上有些心神恍惚。大厦将倾、暴君当道,就算不是为了母亲和燕氏,她也似乎应该做些什么。
然而在此之前,她的梦想还是云游四海,做个闲散之人,还有楚括……想到他,白烟尘心中不禁感到一阵熨帖,但很快,那些温暖的思绪坠入茫然。
她想,如果自己选择去完成使命,万一出师未捷,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楚括该怎么办呢?自己岂不是辜负了他。
“你也要为他考虑,你要让一个男子在大好的青春年华里一直等你吗?”师尊的话回响在她耳畔,白烟尘的心底仿佛压了块巨石一般窒闷。
——原本这次带楚括回来,是要许他一个未来的。
不远处海浪涨落,发出规律的声音,白烟尘却因思虑重重而忽略了周遭的一切,她只顾垂眸走着,思索着。
忽然,她似有所感,不禁擡眼看去——
……
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见师尊呢?自从与白玉瞳分开,楚括就一直纠结这件事。在他看来,那小子虽然说了不少白烟尘对他的优待,但都不过是故意激怒自己的技俩,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有见师尊一事令他耿耿于怀。
明明说好了的。
莫非她师尊当真对自己不满意?
原本想要去质问白烟尘的怒气,渐渐在这份猜疑下偃旗息鼓,楚括甚至有些害怕知道真正的答案。
他自然知道师尊在白烟尘心中的地位,那么……她会为了师尊的一句话就放弃自己吗?
木板床在辗转反侧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楚括望着一点点西沉的月亮,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无论如何,他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要听白烟尘亲口说。
出门前,楚括专门照了镜子,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向来不在意这些的他,陡然生出些紧张的感觉。
见到了要怎么说呢?
一路上,他披沐着晨光、闻着微咸的海风,却无暇细细体会海岛景色,脑中回忆的皆是过往种种……
他想起与白烟尘在花楼初见,那般狼狈的自己偏偏遇见那么意气风发的她,那是他第一次被女子维护,明明是刚刚来到陌生的世界,在她身边时却奇怪地感到安全。
他想起二人在屋顶对酌,月色溶溶,白烟尘送了他一枝海棠。
他想起几次三番的死里逃生,每一次都能被白烟尘找到、被她搭救。
他想起在西境那个夜晚,屋外簌簌落雪,屋内暖灯如豆,重重帘幕外,白烟尘情不自禁落下的一吻……
她应当是放不下我的。
楚括总算在反复的回忆中稍稍安下心来,他想,兴许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兴许白烟尘有更重要的事,兴许她只是还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