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晨光熹微，彻底驱散了雨夜的阴霾，将客厅染上一层浅淡柔和的金色。林夏薇在沙发边的地毯上醒来，脖颈有些僵硬，但意识瞬间回笼。她立刻坐直身体，探手去摸李叙温的额头。
温凉的触感传来。
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实处。体温计显示37.2度，虽然还有些低热，但已脱离危险区域。他睡得极沉，脸色虽然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呼吸均匀绵长，眉宇间那股因高烧而生的痛苦阴霾已经消散，只剩下沉静安然的疲惫。
林夏薇轻手轻脚地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环顾这间顶层的豪华公寓，极简的现代风格，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宽敞得近乎空旷，透着一种主人刻意维持的距离感。昨晚兵荒马乱，此刻在晨光中才看清，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什么个人化的装饰，冰冷得像一个高级酒店套房。只有茶几上散落的退烧药、体温计和用过的毛巾，昭示着昨夜的不平静。
她走进开放式厨房。冰箱很大，但里面东西少得可怜，只有几瓶矿泉水、一些速食食品和功能饮料，透着一股单身男人的随意和不健康。她皱了皱眉，目光搜寻着能用的食材。最终在最底层的保鲜格里找到一小袋未开封的有机米，还有几个鸡蛋。
就是它了。
林夏薇挽起袖子，开始淘米。水流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尽量放轻动作，怕吵醒沙发上的人。锅里的水渐渐沸腾，米粒翻滚，厨房里弥漫开清淡的米香，驱散了消毒水和药味残留的气息，带来一种温暖踏实的烟火气。
她专注地搅动着粥，防止粘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一夜未眠的疲惫在米粥氤氲的热气里似乎被熨帖了些许。
“咳……”沙发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林夏薇立刻关小火，快步走过去。
李叙温已经醒了。他半撑起身子，毯子滑落到腰间，露出里面的深灰色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眼神带着初醒的迷茫和虚弱，但在看到林夏薇的瞬间，那迷茫迅速褪去，被一种清晰的、带着暖意的专注取代。
“醒了？”林夏薇走到他身边，自然地伸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嗯，温度下来了。感觉怎么样？嗓子疼不疼？头还晕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自然的关切，仿佛照顾他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李叙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从她走近，到她微凉的手心贴上额头，再到她一连串关切的询问。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好多了……就是没力气，嗓子干。”他看着林夏薇眼底淡淡的青黑，还有身上显然没换过的、带着褶皱的衣服，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歉意，还有更多难以言喻的温柔。“你……守了一整夜？”
“嗯。”林夏薇没否认，拿起旁边的水杯，插好吸管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温水润润嗓子。我煮了点白粥，马上就好。”
李叙温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干裂的喉咙得到滋润，舒服了一些。他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厨房里冒着热气的锅，米香正丝丝缕缕地飘散过来。
“你煮的？”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柔软。
“嗯，找到点米。”林夏薇放下水杯，“我去盛，你坐着别动。”
她转身走向厨房，李叙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小心地盛粥，又打开冰箱似乎在找什么，最终只拿出一个鸡蛋，磕入碗中快速打散。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软糯粘稠的白米粥端了过来，上面还铺着一层嫩滑金黄的蛋花。
“条件有限，只能这样了。”林夏薇将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递给他一个勺子，“趁热吃一点，胃里会舒服些。”
李叙温看着眼前这碗简单却冒着热气的粥，再擡头看看林夏薇被晨光柔和了轮廓的脸。一夜的守护，此刻一碗亲手熬煮的粥……一种强烈的、久违的，名为“家”的暖流，汹涌地冲刷过他因高烧而虚脱的身体和习惯了冰冷壁垒的心。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清淡的米香混合着蛋的鲜嫩，温度恰到好处地熨帖着空荡荡的胃和干涩的喉咙。这味道太普通了，却又珍贵得让他眼眶微微发热。
“……很好吃。”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真挚。
林夏薇看着他低头认真喝粥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垂着，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心底也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她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地陪着他。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李叙温放下勺子，精神似乎也恢复了一些。他靠在沙发背上，目光落在林夏薇脸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昨晚……”他迟疑地开口，“我……烧糊涂了，是不是说了很多胡话？”他隐约记得一些混乱的片段，冰冷的雨，灼热的身体，还有……樱花树下模糊的身影和那个保温杯。更让他担心的是，他似乎喊了她的名字？而且，金泰宇他们都在……
林夏薇的心跳漏了一拍。昨晚那些指向性明确的呓语瞬间回响在耳边，还有金泰宇他们了然又复杂的眼神……她的脸颊微微发烫，但看着李叙温带着病容的脸上那抹紧张，她忽然又平静下来。
“嗯，是说了不少胡话。”她点点头，语气尽量自然，“一直喊冷，要水喝，还……嘀咕着什么樱花掉了，要捡起来。”她避开了最核心的部分，模糊带过，“后来打了针，吃了药，才慢慢安静下来。”
李叙温仔细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更多信息。“只是……这些？”他追问，目光带着深意，“泰宇哥他们……没说什么？”
“泰宇前辈他们很担心你，守到医生来了，确定没事才走的。”林夏薇避重就轻，拿起空碗站起身，“他们都很关心你。我去洗碗。”
她转身走向厨房，试图用行动结束这个话题。李叙温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他当然不会相信只是“樱花掉了”那么简单。她泛红的耳根和刻意避开的目光，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还有金泰宇他们离开时那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心底涌起的，不是被窥破隐私的恼怒，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点隐秘甜意的释然。知道就被知道吧。在eclipse这群一起从练习生摸爬滚打过来的兄弟面前，他本来也没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正式介绍。昨晚的意外，倒像是一种提前的“官宣”。
他靠在沙发上，感受着胃里粥带来的暖意和身体里逐渐回归的力量，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清洗碗碟的纤细身影，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晨光里的这一幕，平凡、安静，却比任何聚光灯下的辉煌都更让他心动。
就在这时，林夏薇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林夏薇擦干手，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着“张赫前辈”的名字。她立刻接通：“喂？前辈？”
“夏薇啊，早上好！没打扰你吧？”张赫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爽朗，但语气明显带着工作上的急切，“纪录片《镜头下的第101面》项目组这边遇到点情况，需要你尽快加入进来！”
林夏薇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李叙温。他显然也听到了电话内容，正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带着询问。
“纪录片？”林夏薇疑惑地问。这个项目她之前听张赫提过一嘴，是张赫所在的大型制作公司“tk”策划的一个关于偶像产业生态的系列纪录片项目，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就是聚焦当红团体eclipse成员们的现状与挑战，特别是李叙温作为转型演员的代表人物，是重点跟拍对象之一。但之前只是听说在筹备阶段，并未邀请她参与。
“对！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重点项目！”张赫语速很快，“本来计划是等《心证》杀青后，再正式启动深入跟拍李叙温的部分。但制片方和平台那边临时调整了排期，要求我们立刻启动前期素材积累，特别是要抓住《心证》拍摄期间这个最真实、最关键的转型期状态！时间非常紧，团队里急需一个既了解偶像生态、又懂表演、还能近距离接触核心人物的专业导演加入，负责李叙温这一条线的策划和前期拍摄。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你在《心证》剧组做顾问，又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和独到见解，这个位置非你莫属！怎么样，能立刻加入吗？今天下午就得来公司开个紧急碰头会！”
张赫连珠炮似的一通话，信息量巨大。林夏薇瞬间明白了。这个项目由tk主导，张赫作为导演负责统筹。现在因为平台方要求提前，他们急需人手，而自己恰好身处《心证》剧组，又是他的同门师妹，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挑战——这意味着她要在《心证》顾问的身份之外，再叠加一层纪录片导演的身份，而镜头，将直接对准她身边这个男人，去挖掘他转型期最真实、甚至可能是最脆弱的状态。
她看向李叙温。他已经坐直了身体，显然也听清了电话内容。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眼神平静，没有惊讶，反而带着一丝了然，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前辈。”林夏薇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下午几点？我准时到。”
“太好了！下午两点，tk的3楼会议室！我把项目资料和初步采访提纲先发你邮箱！辛苦你了夏薇！”张赫如释重负，立刻挂了电话。
林夏薇放下手机，看向李叙温，眼神复杂：“是张赫前辈他们公司的纪录片项目，《镜头下的第101面》。他们要立刻启动你这条线的拍摄，抓住《心证》拍摄期的关键素材。邀请我加入，负责你这一部分的前期策划和拍摄。”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事。”
李叙温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他拿起茶几上装着热水的杯子，轻轻摩挲着杯壁。
“我知道这个项目。公司之前跟我沟通过意向。”他声音依旧沙哑，但很平稳，“他们想拍什么，我很清楚。”他擡眼，目光深邃地看向林夏薇，“转型期的挣扎、外界的质疑、标签的束缚……甚至可能是一些不那么光鲜的时刻。这本来就是你的专业领域，也是你想通过镜头去探讨的东西，不是吗？”他指的是她之前那份打动他团队的采访提纲，那份“渴望被看见的不只是脸”的理解。
林夏薇心头一震。他不仅知道，而且理解她的初衷。
“但是……”她有些迟疑，“现在的情况……我是顾问，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