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穷途末路

狭长河滩上所发生的伏击再一次颠覆了王进的三观，使他陷入了彻底的绝望。纵观自己这几个月的遭遇，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从投效蒙古以来，无论大小战事，可以说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与宋军的战斗也没有出过一次意外。可眼前....这能叫意外吗？在他看来何止是惨败?简直就是被对方戏耍于股掌之间。

而更搞笑的是，到现在都还没闹明白，到底是谁在领军与自己作战？这真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可谓是生平未有之大耻。

所以他的希望只剩下赶快进城，好摆脱那可怕的梦魇，他厌倦了被对方玩弄的感觉。他现在渴望能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因为曾几何时，这种机动作战只是蒙军的专利，今天却被对方更加娴熟的还施彼身。

让他也品尝了一把非对称作战的痛苦。

一切都是那样的讽刺而可笑，南人的军队要都能这般犀利，还能有金国什么事情?甚至我大蒙古，怕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当袭击发生时，正跟在王腾后面，领着中军一路疾冲的王进。忽见前方道路堵塞，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因为他知道这段河道是如何的凶险，而怕什么就来什么的事实，更是增加了他的恐惧。

到底对方是谁?王进抠破了脑袋有也想不出，这宋军上下有哪个将帅能有神机妙算如斯，并且还能有这样的胆识？

特别是看到王腾浑身湿淋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王进从他的眼神里也看到了同样的恐惧。

难以置信啊！王进可从来没见过这个汉子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大帅....！”

几如丧家之犬的王腾隔着老远就哭丧着脸喊道。

“前方发生了何事？你怎弄得如此狼狈？”

王进急不可耐的问道，可王腾此时却是上气不接下气，行动间几如狗吃屎般的扑爬，直爬到王进面前还兀自说不出话来，其内心的恐惧可见一斑。

王进见他这副模样，内心也是凉了一半，连忙逼问道：

“你倒是说话啊！”

“回大帅....真是...真是见了鬼了！不知南蛮子何时...何时在前面修了一堵墙，将去路完全封死了。这还不算....他们还在江上埋伏了战船，在山上部署了弓弩手...兄弟们...兄弟们死伤惨重啊！”

说道后面，王腾语音哽咽，也不知是因伤亡惨重难过，还是庆幸自己能捡回一条命来。总之王大帅听他说完，也是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竟也是哽咽着喃喃自语道：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帅，赶紧撤啊！”

王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他，总之就是一副哭腔。

“这还能往哪儿撤啊！”

王进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丧着喊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他更加应景的回答，就在此时忽然两支踏橛箭射来，拖着及其响亮的啸叫声，以可怕的气势，一前一后划过王进的头顶，而后径直打在旁边的岩石上。

剧烈的冲击力霎时间打的一片石粉飞舞，耀眼的火星迸发，可怖的起浪掀得旁边数人顿时就是身形不稳。

而坐在马上的王进，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头顶气浪压顶，耳畔厉啸惊魂，就这么啊呀一声跌落马下，摔了个狗吃屎。

而惊魂未定的王腾也是下意识的抱住脑袋，再次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等回过神来，见左右无人受伤，便也不管不得那么多了，只大声呼喊道：

“赶紧撤，都停在这儿做甚?南蛮子的弩箭可不是闹着玩的！”

随后立马一步上前，将摔得满脸是血的王进扶起，裹挟着他领着部队往后急退，一路拼了命的往西疾驰，直跑到凤凰山脚下，才停下来清点人数确认伤亡情况。

至此他们本来还有两千三百人，只剩下了一千七百人不到，也就是刚才的片刻，伤亡加失踪就超过了六百余人。想想就在几天前，他们可是近四千人南下，转眼间就有超过六成的兵力灰飞烟灭。

所有人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王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摔了一跤，这下彻底变成了呆头呆脑。李继隆和王腾二人坐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空中朝阳冉冉升起，天地间重又恢复了生气，然而这支部队却再难恢复斗志。直到天色大亮，王腾才回过味来，这一群人又是折腾了一整夜，却连饭都没吃，又赶忙安排了人煮了汤饼，分给士兵们吃了。

当然王进和他们几个千户官，却是半分都吃不下去。因为他们现在被围死在自己地盘上面，岂止一个滑稽了得？

现实就摆在面前，要么鼓起勇气以身殉国，要么就狠一狠心向宋军缴旗投降。

更让他们哭笑不得的是，就在众人万念俱灰之际，一个银甲骑士，却单枪匹马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看装束是个南人将领，霎时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各自慌忙翻身上马。可等到他们看仔细了，才发现此人策马走到六百步的距离上便停了下来，只举着一面黄旗止步不前。

单骑举令旗前出，这是要谈判的意思，王腾和李继隆一看便也知道对方的用意，各自沉吟片刻，又回头看了下身后耷拉着脑袋的王进，均显出了几分踌躇。

因为按规矩，他们的谈判代表只能是王进。可这会儿，如何指望这个大帅能摆出正常的心态，拿出清醒的神志去和敌军交涉呢？

王腾皱紧了眉头，李继隆却发了发狠说道：

“走吧！大帅这会儿怕是没法指望了！”

“可是，我们的要求是什么？条件又是什么？”

关键时刻，王腾还是非常理智的，对方要来谈判，肯定就是商议投降的事情，既如此他俩怎能不对一下口风，定一个基调就贸然去谈?

可这也是个复杂的问题，李继隆哪里想得明白?听王腾问他，也皱着眉头反问道：

“你怎么看?”

“咬死一点，如果对方要求受降，则坚决免谈。要求只有一个，放我们全军过江，条件则是割让昭化县。”

王腾言罢，只狠狠的看着李继隆，因为他也怕这个节骨眼上，这哥们儿要是贪生怕死，说不好自己就要被卖了。

其实李继隆这会儿还真没有殉国的决心，听王腾这么说，本能便问道：

“这样怕是他们很难答应吧？”

“不答应那就鱼死网破！”

王腾语气骤然加重，手也悄悄的摸到了腰间的环刀，心下便想着要是对方胆敢不从，就得当机立断先取了他的人头。

因为这种时候，军心是极度不稳，只要有个将官带头请降，自己怕镇不住局面就是身首两地的结局了。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而李继隆也察觉到了他语气神态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