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一角
冰山一角
灶台里的柴火在哔哔啵啵的燃烧，二公子可能永远都不会接手思源山庄那些产业，顾缘巧的记忆回到了两年前的乞巧节。
那时候她刚满十三，白天因为一时贪玩，将爹嘱咐她买的磨刀石落在了离思源山庄十里外的一座土地庙里，等到太阳落山才猛然想起，那时候胆小，怕挨训就偷偷摸黑来到了那座破庙找磨刀石。
找到磨刀石想回思源山庄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一伙拿刀的黑衣人，刚进了庙就一刀捅向了在庙门口唱歌的老乞丐，老乞丐倒下之前发出了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尖利的哀鸣，顾缘巧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躲进了老乞丐往日一直睡觉的草堆中。
从稻草的缝隙中，顾缘巧看见两个黑衣人在土地像后面搬出了一口箱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就那样哗啦啦倒了一地，顾缘巧连动都不敢动，只盼着那些人早点离开。
可那些人却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开始点亮火把细细清点着银两，清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聚在一起坐在了离顾缘巧三尺远的土地像前。顾缘巧躲在草堆中大气也不敢喘，要是被这伙人发现的话，肯定会被灭口的……
“你总算来了，老子还以为……”
完了，还来了同伙！顾缘巧将整个身体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要是今天能够平安回去的话，她好好跟爹学习刀法和厨艺，爹爹……
顾缘巧鼻子发眼睛开始发酸，不行，不能哭……
突然，黑衣人的话音戛然而止，顾缘巧刚想掀开一点小缝看看怎么回事，就感觉到有个圆溜溜的东西砸到盖在自己背后的稻草上，东西不重，可她闻到了很奇怪的味道，跟他爹杀猪时那些畜生流下的猪血味道很像。
后背被什么液体浸湿了，顾缘巧也不敢伸手摸一把到底是什么东西，外面人的惨叫闷哼告诉她，她后背上的是人血，她在见证一场屠杀。
屠杀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刀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开箱子的声音，顾缘巧判断出来现在庙里包括她自己在内，只有两个活口了。
忽然庙里的一只老鼠钻进了稻草堆中，一口咬上了顾缘巧的脚踝，顾缘巧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还是来不及了，在顾缘巧捂住嘴巴的同时，一把利刃穿透稻草插进顾缘巧脑袋旁边的地面，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
“出来。”外面的人冷冰冰地说道。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
顾缘巧战战兢兢地从草堆中钻出来，壮着胆子看了来人一眼。
“二公子？”
顾缘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平时一言一行都温柔的让人如沐春风的范衡公子吗，刚刚就是他杀了那几个黑衣人？顾缘巧发现身后的稻草已经被鲜血染红，上面还坐落着一对死不瞑目的头颅。
“顾缘巧？”范衡眼中的戾气霎时间消散在夜色的虫鸣中。
“原来，您还记得奴婢吗？”顾缘巧几乎是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范衡却突然提剑走向顾缘巧，仿佛又变回了刚刚的杀人鬼。
“公子饶命！”顾缘巧趴在地上拼命求饶道，“看在我们顾家在思源山庄忠心耿耿几十年的份上饶了奴婢的性命吧，奴婢……奴婢刚刚什么也没看见！”
完了，这次真的死定了！顾缘巧紧紧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范衡挥动长剑带起的剑气割断了顾缘巧耳边的一缕碎发。
吱——
顾缘巧身后的草堆中传出一阵凄厉尖细的叫声，范衡将串在剑上的老鼠甩在地上，收剑扶起了泣不成声的顾缘巧。
“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范衡在顾缘巧耳边低声说道，“可你爹问起的话你怎么办呢？”
“奴婢因为贪玩不小心把爹买的磨刀石弄丢了，在思源山庄二里外的草丛里找到了才敢回家！”顾缘巧飞速说道，“要是奴婢在人前胡言的话，就让奴婢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缘巧，我可以信你吗？”
“二公子当然可以信任奴婢了，”顾缘巧突然扬起了天真笑容，虽然脸上还挂满泪水，可眼中却没有了刚刚的畏惧之意。
没办法，她只能赌一赌了。
果然，范衡最后没有杀她，还拿了件新衣服给她穿，因为她之前的衣服后背满是血迹，回家的时候免不了爹的训斥和娘的唠叨，不过，已经没关系了，她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范衡那天晚上没有杀她灭口，以后也不会杀她，只要她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彻底烂在肚子里。
后来的时间里，范衡依旧当着他那个思源山庄纨绔二公子，每次看到跟思源山庄的人谈笑风生的范衡，顾缘巧都有一种那天晚上其实只是一场噩梦的错觉。
范衡也不再叫她的全名，反而亲密地叫着她的小名缘巧，有时候还到厨房跟她请教厨艺，逗她开心，更或甚者，还提供各式菜谱让她研究。
顾缘巧渐渐发现范衡其实意外地好相处，最起码在思源山庄是这样的，仅是浮于表面的交往就可以让人顿生好感，可就像漂在水平面上遍布奇树异草的海岛，谁也不知道海岛的下方到底隐藏着怎样残酷暴虐的光景，而她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看到了礁石底下附着的残骸而已。
范衡，可以跟他交朋友，但绝对不能深交。
锅里的水在沸腾，顾大嫂的吆喝声唤回了顾缘巧的逐渐飘远的思绪，爹已经把鸡杀好了。
“哎，来啦。”顾缘巧将开水倒进桶里，忘忧郎兴奋地直摇尾巴，在她的狗窝旁边转来转去，江宁嫣看到几只芦花鸡的尸体横陈在院子里不禁后退了两步，躲在顾缘巧身后。
顾缘巧无可奈何地让江宁嫣先回自己房间休息，手无缚鸡之力，十指不沾阳春水，范衡喜欢牧溪都不会喜欢这位江小姐的。
另一边客栈柜台旁边，范衡靠在牧溪肩膀上不住的打着哈欠，旁边的账房把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大堂里的人歇斯底里地吆来喝去，好像要把明年的霉运全都赶走。
“公子，”账房先生轻轻推了推范衡说道，“今年下半年的收支明细就在这里了，烦请公子过目。”说着便拿出厚厚的一摞账本交给范衡。
“好好好，”范衡懒洋洋地接过账本往楼上房间走，“有事的话去楼上找我。”
看到账本里那些庞大的数字的时候，范衡突然怀疑范大在年底出差是不是故意躲懒呢，这么多名目，光是检查完一遍头都得大好几圈。
“好在有阿牧帮忙。”范衡颇为骄傲地看着坐在对面认真翻阅账本的牧溪说道。
不过就算有牧溪帮忙，客栈没有人闹事的情况下，范衡还是很光荣的忙到晚上酉时，等回到思源山庄，月亮都升的老高。
范衡刚回到自己院子，就看到江宁嫣守在石桌旁，桌子上还摆着茶盏，水汽从茶杯里面氤氲升起。
“公子……”江宁嫣照例给范衡纳了个万福，吃完晚饭后她就一直在院子里等范衡，无论如何，他们交代给她的事情，她必须要尽快完成，不然她爹娘真的危在旦夕了。
其实她不喜欢范衡，她也很清楚范衡根本不在意她，司徒杏儿和顾缘巧都警告过她别管范衡的事情，可她真的没别的选择了，能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范衡卧室和书房的门都是紧锁的，她就算混进思源山庄也进不了范衡的房间，范衡武功了得，他身边的随从更是高手，从他们手里拿到钥匙简直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