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
一诺千金
范衡回到山庄时，看到自己房间内的灯光昏黄地亮着，便知道牧溪一直等到现在，急忙推门进入，牧溪正披着外衫坐在书桌旁翻看书籍，看到范衡回来后，放下书本朝范衡笑了笑。
“晚宴怎么样？”牧溪帮范衡脱下外袍时，先是闻到一股酒气，接着便看到了范衡脖颈间的伤口，当下脸就沉了下来，“谁干的？”
范衡伸着懒腰坐在牧溪刚才的位置上回答道：“帅然侯。”
“怎么回事？”牧溪胡乱将外袍扔到屏风上后就搬着椅子坐到范衡对面。范衡将晚宴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了牧溪，牧溪听完一阵后怕，范衡离开他身边才一天，就遭遇这么多危险，帅然侯武功极高，范衡要是身手差那么一点，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不行，明天我要跟你一起行动。”牧溪小心翼翼查看着范衡颈间的伤口道。
范衡满不在乎地扬起脖子：“没必要，帅然侯明天就启程去荆州了，在洛阳能威胁到你家公子性命的还没出现呢。”
“没想到帅然侯居然是这种人。”牧溪愤愤不平地将茶杯递到范衡手中，“一句话不开心就要杀人，真是枉担了英雄跟名将的荣耀。”
范衡举杯喝了口茶，随后满意地眯起眼睛，牧溪泡茶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良久，范衡睁眼定定地看着牧溪道：“帅然侯喜怒无常冷血残暴的性格，并不能掩盖他是夏朝英雄的事实。”
“他差点杀了公子，废了林秋枫，公子为何……”
范衡放下茶杯道：“如今夏朝边陲地区安定祥和，从未再出现异族入侵的情况，靠的就是帅然侯的威慑，而且这次帅然侯远赴荆州，也是为了解决荆州水患问题，边陲和荆州地区百姓而言，帅然侯何止是英雄，简直是他们的神明。我看来，荣耀与罪孽并不是两个可以相互抵消的单位，二者相加才是复杂的人性，帅然侯性格暴烈喜怒无常，但他是英雄，赫赫的战功，楼兰，交趾，波斯，吐蕃，东瀛……这些国家君主的恐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抹消的。”
牧溪依然不忿，“可他差点杀了公子。”
范衡无奈地亲了亲牧溪的唇角，“因为我们是打打杀杀也习以为常的江湖中人啊，帅然侯只怕是把我们也归属到残暴国度之内吧。”
牧溪只好暂时放下了跟帅然侯的恩怨，和范衡说起今天庄主和堂主都来见他的事情。牧溪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便没有在他们面前装病。
“他们没为难你吧？”范衡警惕的问道。
牧溪摇了摇头，他跟范衡的婚约已经木已成舟，饶是堂主，也只是骂了两句范衡的疯病已无药可医，甚至堂主还关心他身子情况，被他搪塞了几句也不好细问了。
“还有这个，”牧溪找出了书本底下压着的手册道，“这时丁号库房的物品清单，庄主送过来的，这本来就该是你的东西，钥匙我放在抽屉了，你想取随时可以拿。”
范衡翻开手册看了看，父亲果然出手不凡，有了这些，牧溪后半辈子就算纸醉金迷也无后顾之忧，便重新将手册和钥匙交到牧溪手中道：“这是父亲给你的，我自有我那一份，而且，你的礼金我还要为你准备呢。”
“这就没必要了，”牧溪急忙阻止道，“思源山庄虽说富贵有余，可终究不是钟鸣鼎食，别浪费那些个排场了。”
范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我的阿牧这么快就学会勤俭持家了，不过，该有的还是一样也不能少，我今晚去后山查看了一下避暑别院的建筑进度，还需要一段时间，内里设计可都是你喜欢的样式，等盖好了，我就把它交给你，到时候你亲自提名。”
范衡从书柜中翻找半天，总算找到当时别院的建筑平面图，这是他请洛阳有名的园林设计师们一同设计出来的，水道通路也是参考的思源山庄内部，不说人间仙境，可也算得上清雅精致，届时再将些新巧的家居物品搬进去，要是牧溪在思源山庄住倦了，随时可以到别院解乏。
“你从一开始决定的成婚对象就是我？”牧溪不可思议地看着平面图上的花草设计，确实是他非常喜欢的，春天的海棠，秋天的枫叶，夏日的荷塘，冬日的赏雪台，错落有致分布在不同庭院……还有一处极大的画室，正好可以俯瞰整座别院，越红尘并不擅丹青，这只能是给他准备的。范衡居然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
范衡扣上手册不满道：“我一开始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是你一直不信我的承诺……”
“你早有打算……要是这次柳五郎没有出手，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牧溪忽然想起范衡之前在小越面前胸有成竹说有办法的时候，绝对不是在装腔作势。“难道！”牧溪猛地抓住范衡的衣襟，不会是……
范衡覆上牧溪泛白的指尖，“是鬼鸮，别说是越伯父，其他任何有身份的家族都不会想把女儿嫁给这么恐怖的东西，眼下大家合力对抗沧海，正是我亮明身份的好机会。”
“你疯了！”牧溪脑海嗡一声巨响，范衡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一旦曝光身份，就算为了对抗沧海江湖中人能够暂时容下鬼鸮，事后也不会那么容易放下芥蒂，鬼鸮光是名号就血债满身，你也会被清算的！”
“杀我？”范衡自信挑眉道，“鬼鸮不是可以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鬼鸮是所有人的噩梦，提醒他们玄鸮堂利益不容侵犯的噩梦，杀鬼鸮的收益根本无法跟玄鸮堂后续的反扑相提并论，信我，没几个人愿意惹这个麻烦，就算有，我也应付得了。况且柳五郎已经帮我解决难题了不是吗？”
“鬼鸮……不管你是谁，别想从我里逃脱。”牧溪情不自禁吻上范衡的唇，品味着夹杂着酒气和茶香的一诺千金。
早上，牧溪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在里间床上看到范衡的身影，恍然想起昨晚范衡说起今天他要去香山寺找林秋枫他们问清楚洛阳城对抗沧海联盟联络人详细情况，桌上的早饭还在散发热气，说明范衡刚走没多久。牧溪其实听到了范衡起床轻声走动的声音，甚至临走前还偷亲他，但他一想到范衡居然还以养病的由头不带他去香山寺，便生出了不想理范衡的心思，之后便继续沉沉睡去。
可牧溪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饭便后悔了，范衡并没有做错什么。等范衡回来后跟他赔个不是吧，牧溪边吃饭边打算着。
跟范衡待时间久了，牧溪也染上了爱看离经叛道邪门书籍的习惯，海外先贤柏先生的大同已经看了一小半，泛黄的纸张上零星点缀着范衡过去记过的笔记，牧溪并没有边看书边标记的习惯，只是看着书中龙飞凤舞的字体不禁开始想象当时范衡看书时的姿态。
门外的脚步声打破了牧溪的幻想，牧溪迅速回到内间躺回床上，又是熟悉的木槿味道，牧溪忍不住挨紧了范衡曾经用过的枕头。
“牧溪！”兀鹫的声音在外间响起，牧溪并没有要下床的意思，兀鹫看到客厅没人，便径直走进卧房，看到正在闭目养神的牧溪，总算松了口气。
“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兀鹫走近牧溪床边调侃道，“不要在我面前装睡，我可不是范衡，会那么配合你的表演。”
牧溪也不再演戏，直接从床上起身问道：“有什么事吗？”
“确认一下你的安全，”兀鹫揶揄地扫了牧溪盖着的被子一眼，“玉螳毒还是很可怕的，我实在对范衡那衣冠禽兽没多少信心。”
“玄鸮堂最近怎么样？”牧溪无视了兀鹫饶有兴味的目光，熟练地转移着话题。
兀鹫眼见深得范衡真传的牧溪要把他带偏，也顺着牧溪的话道：“堂主让我和流霜调查洛阳城可能的沧海成员，白鹇正试图再从祥官那里挖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我也是抽空才过来看看往昔的老友是不是还活着。”
“你居然觉得范衡会杀我！”牧溪不可置信地掀开被子嚷道，范衡在金陵是怎么待他的，兀鹫可是全看在眼里，怎么如今还会将范衡当作那等冷血之辈？
“范衡果然没碰你。”兀鹫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牧溪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破绽，受了伤怎么会动作利落还中气十足的叫嚷？“我身体没那么脆弱。”牧溪兀自垂死挣扎着狡辩道。
“在我这种风月老手面前没必要演戏，”兀鹫懒洋洋起身走向外间，看到了牧溪看了一半的书，恨铁不成钢地用力合上书籍道，“你是让我相信你是市井小说中天赋异禀的鼎炉，还是相信范衡是个短小快的牙签？”玉螳可以根据中毒之人武功的强弱等幅放大施虐欲，范衡那个比怪物还像怪物的顶尖高手，真顺着玉螳药性来了的话，牧溪最轻也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不过范衡真够狠的，”兀鹫抚摸着箜篌琴弦感慨道，“亏他能强行压制药性不去欺负你，一招不慎，他连牙签都做不成。”反正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他兀鹫打死也做不出来。
牧溪继续将书翻道刚才看的地方，将书签加进去后把书又放回了书架上，“你最好能求我别将这些话原话将给范衡听。”说着，牧溪也将手放在箜篌琴身上威胁道。
“你不会的。”兀鹫勉强挤出一分笑容道，“我可以帮你筹谋划策啊，范衡现在明明玉螳毒已经解了，怎么还不碰你呢，他是不是想在下边啊？”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牧溪转头找起了范衡曾经练习过的曲谱。
兀鹫见状不依不饶跟在牧溪后边怂恿道：“喂喂喂，你这么喜欢他，难道你不想吗，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承欢身下，滋味不可谓不销魂。”就算再怎么讨厌范衡，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兀鹫想到了手下硬邦邦的触感，那个实心的细狗在上边也不合时宜啊。
牧溪挫败地将双手撑在书架上：“兀鹫，都这种时候了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个吗？”他想要的只有跟公子的肌肤相亲，至于什么形式的亲近，看范衡的意思是，需要范衡本人掌控主动权，既然如此，这副身子，给范衡就好了，他想看到范衡开心，更想看到范衡在他的身上意乱情迷的样子，为此，他才不在意所谓上下之分，这不过是爱侣间相爱的仪式罢了。
“我都不知道该评价范衡是太阴险还是太纯情了……”兀鹫看到好友这副无心争高下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范衡的可怕之处，范衡的强势不在于他有多强硬要求你必须做什么，而是，他明明给你自由，你却不愿意逃离他给你设置的牢笼。
兀鹫眼见太阳快要下山，也不好在牧溪处多留，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被回来的范衡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