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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日头尚低,照在丞相府门上,丞相府门上的石狮子依旧恢伟,威慑着过往的百姓。

甘回带着包袱,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丞相府,想起宁乔这一月对他,确实挺好的,他才与她相识一月,她就将自己的底牌给自己,到底是笨还是另有打算?

甘回沉沉地走在街上,又出了城,一路向东走去。

甘回走后不久,宁乔就出现在了府门上,扶着门框看着少年远去,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毕竟甘回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久了。

可是宁乔的日子还得继续,她又乘上了马车,去了学堂,可是,这时开始,她就只有回忆了。

宁乔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包括平阳公主的针对。

“除了宁乔,其他的人都坐下吧,只顾看自己的书,本宫对宁乔有几句体己话说。跪下!”平阳公主的话转的很快,宁乔认命的跪下,等待平阳的发落。

可出乎宁乔的意料,平阳只是拍拍宁乔的头,说了一句:“真乖啊,像狗一样。”宁乔听到这话,袖中的手握的很紧,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显露,看起来很乖的样子,让平阳心里开心,庶人就是庶人,她一句话,就会像狗一样,乖乖由她戏耍,住在丞相府又怎样,还不是皇族一句话的。

平阳整理一下袖子,拖着她的厚重的袖子款款落座。目光扫了一眼宁乔,满是不屑,三皇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宁乔,他并不觉得宁乔简单,再卑微,她的舅舅是丞相,也不必一直受平阳的欺负,也不知平阳为什么非要针对宁乔。

三皇子朱岳细细看着宁乔,却看见宁乔跪着,认真地写着自己的东西,丝毫没受影响的样子。

宁乔的脸上还带着十岁女娃的婴儿肥,因为在乡下呆的久,肤色不如平阳,涉呼,宁舒和宁湘。

宁乔知道三皇子在看自己,面上不显,心里却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看吧看吧,我这个庶人,就在你们皇权下茍延残喘,活的生不如死,我们这种人,身份卑贱,谨小慎微,就是你们的玩物,不是吗?

宁乔到底是个十岁的小女娘,心里这么想,眼泪不争气的要掉下来,骆太傅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晕乎乎的感觉涌上来,呼吸也变得困难,宁乔就这样在众人的眼下晕了过去。

“砰”一声,宁乔顺着桌子倒下去,这声巨响引得众人回头,宁期一急,还未听太傅吩咐,就冲了过去,扶起宁乔,看见她不省人事的样子,赶紧抱起她,看了太傅一眼,太傅摆手,“赶紧送回去看看吧。”

宁期赶紧把宁乔送上马车,赶回府上,踢开宁乔的门,把成荫叫来,自己去找府上的医师,顺便叫了他娘,过去看宁乔。

宁夫人是一脸不情愿地到宁乔院子的,可看看宁乔惨白的脸和无色的唇,也是一阵心疼,心想,宁乔这娘也是够狠,为了寻夫就把这十岁大的孩子送到别人家,寄人篱下。

宁夫人看着医师诊治宁乔,心里一阵揪心,有些愧疚。

宁夫人还没怎么难过,就听见外边的声音:“乔乔啊,你怎么样啊?”

宁夫人翻个白眼,一听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就知道是她那神经兮兮的丈夫。

听着宁致远进来,宁夫人又换了张脸,“老爷,你快看看小乔啊,她这是受了什么罪啊?”

宁致远一听,赶紧上前,看着双目紧闭的宁乔,更加愧疚,“小乔啊,舅舅这几日忙于公务,对你有亏啊。”

宁致远一看宁乔还没醒,转头盯着医师,恶狠狠道:“怎么回事?”

“气血攻心,一时没缓过来,就晕了过去。”医师战战兢兢的,生怕宁致远杀了自己。

宁致远一听,又算了算时间,就知道是上学堂时出的事,转身出门,去找宁期,临走时,还吩咐宁夫人看着宁乔。

宁致远的衣摆掠过花草,带倒了几株细径的花,惹得花农心里肉疼,却只能远远看着。

宁致远冲进宁期的屋子,杀气腾腾的问他:“小乔怎么回事?”

“平阳公主日日欺负小乔,小乔碍于自己庶人的身份,忍着,久而久之就晕了过去。”宁期放下纸笔,赶紧恭敬的回答宁致远。

宁致远一听是平阳,也泄了气,别人他尚能好好斡旋一下,可是平阳不行,她是皇帝最宠的一位公主,上一个参了平阳的御史,被皇帝赐了廷杖,死相极惨。

宁致远失魂落魄地离开宁期的院子,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走到这个位置,不仅仅是他优秀的能力,还有他姐姐的鼎力相助,他们家的情况不好,而他有能力出众,免不了功名被人顶替的事,第一次他姐去敲了鼓,第二次提刀杀到顶替人家中去,后来慢慢的,才没有人欺负他,威胁他。最后一次,他姐就提着刀,堵在考场门上,防止他出事,可他现在却保护不了宁乔,姐姐得多失望啊。

眼泪涌上眼眶,他一个男人,还是红了眼,他姐姐那么宝贵她的宁乔,若是知道宁乔了这委屈受哦,她得多难过,是他无用,才会让平阳如此猖狂。

宁乔醒了之后就看见宁致远和宁夫人都在,宁夫人坐在她床头,宁致远坐在桌子旁,端着茶发呆,茶怕是早凉透了。

“舅母。”宁乔沙着嗓子,喊道,可是宁夫人没听到,于是宁乔伸出手,拉住了宁夫人的手指,宁夫人这才回神,赶紧站起来,叫宁致远:“老爷,小小姐醒了。”

宁致远也是赶紧过来,看着宁乔,许久,却是没说一句话,宁乔就眨着双眼看着她老舅,宁夫人赶紧倒了一杯水,给宁乔灌下去,宁致远还是没有动作。

好久之后,宁致远才开口:“乔乔,要不舅舅给你找位夫子,在府中教你吧。”宁乔一听这话,就知道宁致远知道平阳公主对自己做的事了,可她得装得懂事一点,他们才会好好对待自己,想到这里,宁乔说:“舅舅,我没事,平阳公主的意思,又何尝不是陛下的意思呢,我若是不去了,公主会欺负姐姐的,如今舅舅是丞相,朝中上下都盯着你,我怎能再给你们带来麻烦呢?忍忍,不过五年时光,就出头了。”

宁夫人原本对宁乔是不喜欢的,听了这句话,心中的不喜减了许多,这孩子,心还是想着丞相府的,就是不知道几分真。

宁致远听了之后,又是一阵愧疚,他确实做不到拿他家的利益换宁乔的安慰。

宁致远夫妇走后,成荫就走进来了,她看见宁致远夫妇来看宁乔,开心地笑着眼睛都没了,可她却看见宁乔抱着双膝,眼眶红红的,成荫收了笑意,担忧地走向宁乔:“小姐,你怎么了啊?”

宁乔不转头,死死地盯着被子,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滴打在被子上。成荫一下子就慌了,抱住宁乔,听见宁乔抽噎着说:“我终究不是舅舅家的人,我只是宁家村的宁乔,是母亲的乔乔。”宁乔擡起头,看着成荫:“成荫,我想娘了,她为什么还不来接我,爹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宁乔是个小孩子,这个年龄,正是需要父母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在她身边陪着她的,她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平阳让她跪的,课上故意让她出丑的,甚至不管她死活让人把她从马上摔下来的……

宁乔很难过,却只能自己难过着,她心中有天大的委屈,她想让平阳死,却要为了讨好舅舅舅母装作大度,装作懂事,这京城她一点也不想来,她不要大度,她不想学琴棋书画,她想在宁家村长大,为什么没有人在乎她呢,为什么?

宁乔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成荫陪了她一晚上没睡觉。

甘回到了宁乔说的村子,却不知道该怎么找到那个人,天也渐渐黑了,所以他先准备去找个地方歇一晚,到这里早就没有客栈了,他只能像遇见宁乔之前一样,找个地方随便睡一晚,明天再去找人。

甘回躺在草丛中,细细数着天上的星星,忍不住笑出来,宁乔可真的是一个傻姑娘啊,不知道平阳对她的欺负有没有弱几分,宁乔爱哭的习惯有没有改一改,笑意遮不住,甘回又想起今日才离开,收起了笑,在旁边掐了一根狗尾巴草,钳在嘴里,看起了星星。

天上这么多星星,哪两颗是他的父母呢?

半年前,西南边造反,往内地打,他的父亲,一个九品芝麻官,就是西南边上的县令,无疑成了第一个死的人,城中百姓多死在了叛军手里,他的父亲第一时间向朝廷求救,可是信鸽飞出去的时候,叛军入城,直接打到县衙。

娘第一时间带着他出城,刚出城,就看到父亲的头颅悬在了城墙上,那天晚上好大的雨,洗干净了父亲的鲜血,可也让复仇的种子在他心里埋下,甚至发芽。

后来他和母亲与难民一路北上,母亲教他怎样生存下去,那天他兴高采烈地带着讨到的食物回来找母亲,可母亲死在了一家人手里。那夜,是他第一次杀人,用父亲教他的功夫。

父亲是个武人,年少无为,在奶奶的逼迫下,考了科举,想来他们家就没有科举的命,他父亲考了十多次才当了个县令,还是在边疆。而他呢,在父亲的教导下,武术不错,可是诗词歌赋是样样不通,就认识字,还是为了看父亲的武功秘籍,字丑的更是没话说。

他记忆里的父母,尚且清晰。父亲魁梧有力,母亲慈爱祥和,父亲不懂政治,别人三年一升,他却在这西南待了十年。

不知不觉间,眼泪从眼角滑落,甘回擦擦眼泪,振作起来,虽然杀他父亲的人和杀他母亲的人已经死了,但他得好好活着,有一天让父母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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