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崩溃
韩生有心找些好吃的浆果，但青冥屿如今的情况不怎么好，他也不敢离开百里瑶光太久。
纠结了一会儿后，他最终背着几枝妖异的莲花回来了。硕大的花瓣如同蟹子，胡乱伸缩着。
“许多灵植已枯萎了。这睡莲我尝过了，虽不是浆果，但花瓣的味道……还算清爽。”
青年的话不甚有底气。他揪了片花瓣，施了清灵决，小心地递到百里瑶光面前。
花瓣尚在动弹，泛着淡粉色的光，伴着一股潮湿的沼泽气息，实在不似正经食材。但青年眼中的期盼太过明显，百里瑶光无奈一笑，伸手接过来尝了。
下一刻，她便蹙了眉，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初觉得酸，但一会儿便有回甘了。”韩生讷讷辩解，轻声哄她多少吃点。
百里瑶光闭了闭眼，到底咽下去了。花瓣确有不少水分，若忽略最开始的恼人酸味，倒也勉强能算清爽。
两人最终还是分食了这些莲花。
“方才查探你的经脉，给了我一些新思路，”百里瑶光托着腮，认真朝青年道谢，“还有这些时日劳烦你照看，多谢。”
青年露出极浅的笑意，摇头说不必客气。他知仙子必是有了主意，便不再多言，只问自己可还能帮上什么。百里瑶光便不客气地捉了他的手，又细细琢磨了半晌。
如此不知过了几日，韩生几乎要习惯覆在手上的温热了。
百里瑶光的神情比之前柔和了许多。金光在指尖反复变换，许久都没再传出噼啪的响声。
清澈的双眸间露出真切的喜意。她说自己姑且一试，下手却并无犹豫。金色灵力缓缓注入木髓之间，激起一连串的吱嘎声。
不需太久，韩生便感觉到了变化。灵气在慢慢变多，先前发灰的木髓亦在变绿。他欣喜地望向她，然后看到了一张同样欣喜的脸。
“线索就在身边，我怎的这么晚才察觉？”她喃喃叹道，冷不防瞥见青年泛红的耳尖。
再次看到姬清源时，他的精神明显比上回好了许多。他说秘境已恢复了朔望月开启，又说秘境外的晦灵正往回退，众人情绪亦稳定许多。
百里瑶光含笑朝他道了声辛苦，引得他连连摆手。她又拿出早就写好的信笺，托他设法尽快送去曜金岭。
加固灵枢的法子不算复杂，顾垣定能看懂。只是单凭他一人修为许是有些勉强，好在有云照雪在，应能找到办法。
她本想自己去一趟浮玉山。但她从焚天原起便不得停歇，现下不仅力竭，神魂亦疲惫不堪，一来一去太过费时。现下灵枢尚需保持观察，她不敢贸然离开太久。
姬清源欢欢喜喜地拿着信笺走了，半月后，果真带回了顾垣的好消息。
一时间，秘境内外的气氛都欢快了起来。
百里瑶光虽仍终日围着灵枢苦思，却没再让韩生为哄她吃饭而发愁。她甚至得了些乐趣，偶尔会支使青年去那沼泽间砍两枝睡莲来吃。
“这味道习惯之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颇能提神。”她含笑同青年这么说着，语气一本正经。
逐渐恢复生气的青冥屿比焚天原强上万倍，也不再有偷偷潜入的偷袭者。韩生除了寻摸猎物，甚至还得了空练剑。
唯一令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神魂已十分不稳。
自从出了曜金岭后，他几乎没停止过燃烧神魂，因此这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问题在于，百里瑶光在灵枢上投入了太多灵力，不知何时便会力竭。
失了灵力，剑客尚能挥剑，阵法师就只能两手一摊了。
他虽不觉得自己无可替代，但又忧心秘境之外是否真能寻到一位可靠之人，继续这般守在她身侧。
这念头在心中来回徘徊，最终化作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试探：“仙子终日困坐在此地，可要试试习剑活动下筋骨？”
百里瑶光正嚼着睡莲花瓣，闻言惊讶擡头。
青年眼底情绪复杂，让她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于是她便头一回摸到了他的长剑，又在他耐心的指点下挽出剑花。
许是为了哄她继续，这位剑仙高徒还言辞恳切地称赞她，说她天资卓绝，学得又好又快。
百里仙子听惯了溢美之词，却是头一次因这直白朴素的称赞而动摇，竟就这么学了下去。
说是活动筋骨，但青年教起来却异常认真。每次她想推拒时，青年总会眸色深沉地低声哄她，最终还是让她乖乖拿起剑来。
“若师尊知道了，定要同云前辈告状了。”
百里瑶光含笑打趣，却见韩生微红了耳尖，一丝不苟地教她调整姿势。他还告诉她如何催动灵力，唤出他封存在剑中的那道剑意。
“如此隐秘之事都告诉我了，我该拿些什么回报才好？”
她小心翼翼地按他所说封回剑意，转头认真地问他。
他磕磕巴巴地说这不算什么，又在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挺直腰背，哄她说青冥屿现下灵气尚足，自己并无大碍。
其实韩生并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只是希望届时能给她留下点什么。他小心地掩藏起这些心思，只在她认真挥剑时放任自己的目光眷恋地追随。
他想：仙子如此聪明，定能找到修复之法的。
灵枢发出异变的那会儿，百里瑶光正练着韩生最得意的剑招。她刚学会这段没多久，手下还有些生涩。青年低声说着要领，提了剑鞘与她拆招。
木髓是猝不及防接连碎裂的。
长剑倏然落地。百里瑶光的脸上从不可置信渐渐变为恍然大悟，嘴唇不停颤抖。韩生只能听到她低声喃喃“竟是如此”，随即便见她粗暴而慌乱地拆下加固法阵，然后竭尽全力罩住了灵枢。
他不知道自己同她一道坚持了多久。灵枢终于恢复安静时，他只觉得自己似已成了一缕残魂。
脑中闪过许多混乱的画面。他颇费了些工夫，才勉强开口：“这是怎么了？”
百里瑶光咬唇盯着逐个变灰的木髓，半晌才回答：“加固法阵……出了差错。”
她慢慢转头看向他，声音发颤：“灵枢正在慢慢崩溃，我不知道怎么让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