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匈奴奇士录》（22）

第三百六十六章《匈奴奇士录》（22）年来丧乱频仍，地醉人血。至一千八百四十九年之春，野花曼开，芳菲如故，似天意厌乱，故以斐亹之景，与尘世乱离争胜者。一日为五月亭午，天物和美，勃阑迦安娜摩那塞暨亚伦出游山，方共跻险仄鸟道。摩那塞挟稿本及零星画具，亚伦则为女士携外衣，并食榼一具。众皆不兵，惟携二杖，下续铁节为足。二人先行，女士从而后，沿路摘拾春花，石南香兰之属，随处有之，采可盈掬。谷中有羊群高鸣，画眉啭于枝头，声如丝竹。摩那塞先问曰，“亚伦，若言诚耶？一旦事起，若信能当此一方，却来敌乎？”亚伦曰，“然，吾侪先民，非即在边石拒蒙古耶？”摩那塞曰，“特此在古昔，战法不同耳。”亚伦曰，“即扶剌赫今日战术，讵有胜于鞑靼者？”摩那塞曰，“然当时之能守此者，别有一节。”亚伦曰，“若安知我遂不能亦尔耶？”摩那塞曰，“吾甚欲知若以何术克此？”亚伦曰，“吾不能语若。以若非战士，凡文人不得见吾堡垒。吾惟以示女士，女士盖能执兵者也。日前逼亚力山大假以小铳，尔来时在后园，设鹄习射。”摩那塞曰，“嘻，宁吾妻乃知若何执兵乎？”亚伦曰，“然。且此非儿戏豆铳比也，可信之，彼当不贱售其命，若毋笑为。”亚伦辈所登山，即为边石，高可眺远。若凌绝顶而望，二十二村沿山而居，历历可见。亚剌诺思川曲折流其间，状如银带，终乃与他川会，以入麦洛思川。引领西望，极目荒凉，惟削峰莽麓，耸然高峙，了无村落人烟，行迹亦绝。反顾山里，斯即多洛支珂，果树方华，田亩整齐作方罫，如碧色毡罽，礼拜堂顶贯树阴而上，椎声隐约来迎人耳，乃村人铸冶耒耜之属，辟此荒芜以成陇亩者。摩那塞望之叹曰，“吁，吾安得收之入画欤？”勃阑迦怂恿之曰，“君曩非克罗马剧场，收之入画耶？”摩那塞曰，“彼罗马，此多洛支珂耳。吾能描所爱之影，而不能绘吾母也。”言虽云然，顾仍拟一试其技。三人遂任之作画，自往揽山中胜迹。摩那塞呼亚伦之后曰，“亚伦，幸善视吾妻，毋令颠踬岩下。”亚伦返呼曰，“无惧，山先仆者，彼乃蹶耳。”摩那塞曰，“若能允我不将勃阑迦及安娜登喜陀思峰耶？”亚伦曰，“诺。”摩那塞曰，“能誓之乎？”亚伦曰，“誓之。”摩那塞乃听其去。方起草时，忽念亚伦第允勿将女士登危峰，意或仅指携挈，若为乡导，则所不计。亚伦善遁辞，类多如此。摩那塞遂收画具迹之。特亚伦故未作剧，惟引二人至山谷之次。谷甚深险，为喜陀思及路易士二峰之畛，中有小道直下，可达多洛支珂，第极崄阻，故鲜行者。远望谷端山石间，现一穴口，名札该士之穴。前有石屏为卫，惟缘谷鸟径一线，可以相通。设届战时，颇易防守。喜陀思峰巅植刍草一丛，远望可见，不审以示人勿登，抑护山顶孤松，俾勿攀折，或以止窃刍之人，使毋刈山上野草也，且山路险恶异常，游客探奇，或虑颠坠，因以此止之，使勿凌此险，未可知耳。女士见攀援不易，亦立止。惟亚伦则登此巉岩，无殊游戏，久惯习矣。随语勃阑迦安娜，谓如肯安坐于此，不妄动者，自当登峰吹角于上，反响四起，声至清彻，且折孤松小枝，携之而返。二女如言，坐草上编所拾野花，亚伦遂去。

女士共坐久之，亚伦尚未达山巅，不觉渐惓。安娜家事矿冶，多识金石，偶见乱石间有紫石英小片，即指以示勃阑迦。此外玉髓玛瑙，亦恒见石中，时或三者合结。安娜遂与勃阑迦共拾之，藏诸衣袋，专意于此，不知后有人来，渐近其地，相距不五十步。是从何来？宁夙匿山穴之中，遂以潜出，今不意袭人，将何为者？其人衣扶剌赫乡人之服，白色羊皮之冠，肩垂黑发甚长，披皮裘，衷衣下露，掩及膝际，足着编履，负大镰，背日而立，容貌不可甚辨。二女忽举首见之，互握其手，不禁惊呼，如睹夜魅，或遇故鬼，生不相能，死犹见逐也。其人闻呼亦震，陡止，启口如欲语，已乃忽默，瞠目谛视历数秒时，左右不知所可。旋即奋然进向女士，面色狞厉，下所负大镰，执之右手。时山巅亚伦角声忽作，二女竭力同声呼曰，“亚伦亚伦！”追者闻名及画角之声，惊愕矗立，仓皇反顾。亚伦山上亦已见之，操罗马尼亚语厉声呼曰，“兄弟趣行！”其人略一思索，知亚伦不及下山，未能为害，遂又力前，相距仅二十步，目光炯然，面凶狞不复类人，虽壮士见之，犹或丧胆。安娜见事急，亟挺身而前，庇其女伴。勃阑迦则欲力奔，投于岩下。其人追益急，不数武已垂及矣。顾其人忽止，如受批颈，蹒跚却退，两足皆战，呼呺作异声，恍若有遇，令失其魄，犹豹之逐鹿，见狮而窜也。勃阑迦暨安娜皆反顾力趋，不复恐怖，且奔且呼曰，“摩那塞摩那塞！”逮与遇，投其腕中。男子顾视，又见亚伦奔腾下山，眴息将及，乃不暇计虑，急弃其兵，自投谷中，踏乱石危崖而下，以逃其生。摩那塞扶二女，亲其颊曰，“汝曹何惧耶？”视其事若甚微者。二人坌息，不能猝言其故，惟云突遇恶人，来相踪逐，第皆不述其人何状，貌肖谁氏。摩那塞笑曰，“唉，汝曹孺子，胡尔仓皇？此仅窃刍之人耳。喜陀思峰上野草茂生，自摩谛亚为帝以来，亚剌诺思什克勒人即常与邻村争草。汝曹所见恶人，亦第村农来求束刍以饭牛者。今见吾侪，便逸去矣。若不见彼人急遁，且弃其镰耶？”二人牵摩那塞，往观扶剌赫人之兵。摩那塞拾视之，呼曰，“此吾村制也，有印为识。柄皆刻画，殆主者自记其工作之数，或秋收所获耶。”时其人已下谷底。亚伦亦降，呼吸不属，赤其面，且弃其帽，以冀速趋。直就崖次，呼逃者令止，取巨石一方投之。安娜惊噭曰，“噫，若何为？石中彼人者奈何？”亚伦更拾一小者投之，答曰，“中彼人者，助之速行，不亦善耶？”顾相去已远，石皆旁落不能中。安娜尤之曰，“若会杀彼人矣。”亚伦力撷其髯曰，“杀之者，更善耳。”摩那塞曰，“特亦太甚，彼仅来窃少许刍草，且未得也。”亚伦曰，“彼不为窃刍来，盖僦尔波奴之谍耳。”摩那塞曰，“彼来此山，能诇何事？”亚伦曰，“彼能诇得何事耶？嘻，若口良利。吾所设堡垒守备，皆在边石之上。然，若今笑我，第一知蕴奥，当不复笑矣。吾今将以巨炮示女士，惟不能使若见之。”摩那塞笑曰，“兄云巨炮耶？吾不知安从得之。”亚伦曰，“吾事止能为女士言。若倚石而坐，自绘物色，不得观炮台。然，吾有炮台，其中百物皆备。昔伽波尔亚伦以炮守此，安见同名之人，遂不能为？女士可观吾炮，吾当出以相示。第须戒约，不以所见告人。即摩那塞亦不得闻。”勃阑迦安娜如言。亚伦乃引之山上，其处有旧垒败址，为匈加利最古遗迹之一。未几三人皆返。女士咸痴笑，而亚伦色独庄，时举指示之，使守前约。而二女不理，亦不泄言，第笑而已。亚伦因不乐，以为即此痴笑，所泄已多，自语曰，“若令妇人与事，大抵尔耳。”二女极意慰之，而笑益甚。亚伦乃曰，“吾愿君辈知此非细事也。且吾前以巨石投诇谍之后，亦正有故。”女士顿忆前事，不觉悚栗。勃阑迦密语安娜曰，“宁吾侪同作是念耶？”安娜微叹曰，“然。”盖是日之夕，安娜将寝，忽以纸幂卧室所悬小影，如防入梦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