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汉家天下2:刘邦定鼎》(4) - 汉家天下 - 清秋子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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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汉家天下2:刘邦定鼎》(4)

燕王肇祸起北疆高帝五年(前202年)七月,暑热正酣。关中栎阳城里,九卿各衙署分派好屋舍,正在忙乱间。百官往来于途,汗流如注,只恐事有遗漏。

刘邦在栎阳宫中,见群臣忙碌,反倒平静下来,想着天下从此可无事了,心中便暗喜。却不料,从赵王张敖处,忽有使者飞骑而来,呈上一份急报。刘邦正在用饭,心想张敖竖子能有什么急事,便懒得拆开。又吃了两口,心中忽然一动:“莫不是赵地有边警,匈奴来犯?”想着,便急急拆开来看。

只见张敖书信,只寥寥数字,却是字字惊人:“燕王臧荼反。”

刘邦惊得一仰,险些将食案上的盘盏打翻。再去看那附件,原是燕相国温疥写来的密函,称:海内风传齐王田横自戕之事,传至燕地,燕王左右甚恐,皆欲反,群起怂恿燕王起事。初,燕王未允,后见秋熟将至,军粮将无虞,便允众人于八月起兵。自此,蓟城(今北京市)每日熙来攘往,不逞之徒纷纷蚁附,公然倡反。

看到此,刘邦脱口而出:“小儿也想吞天乎?”于是饭也不吃了,离座而起,急呼,“速传陈平来!”

待陈平进宫,刘邦便将密报递与他看。陈平看过,亦是迷惑:“陛下并未疑燕王,他为何要反?”

刘邦眯眼想想,自语道:“莫非也想争个皇帝做做?”

陈平遂于屋中踱步良久,才道:“弑主之人,必反复无常,不可以常理衡之。昔年武臣为赵王,封部将韩广为燕王,臧荼不过是韩广属下一将军耳,只因曾随项王救赵,又入关中,得项王器重,日渐坐大。此人命好,却是容不得旧主,将主公韩广逐走,称霸燕地,终得封了燕王。可怜韩广只封得个辽东王,旋又为臧荼所杀。今日之变,正合臧荼本性,不过旧戏重演而已。”

刘邦仍不解:“臧荼一少年将军,侥幸得诸侯王做,仍不知足;可见天下之大,蠢人何其多也!倒是那温疥,同是少年将军,年前南来广武山一回,便知汉家之恩,今日有此密报。”

“陛下,温疥去年率燕兵南下助我,臣观他相貌举止,十分忠厚。用他为燕相,实为陛下识人。”

“那是!驭下之道,不过几句温言软语而已。去年秋八月,温疥带兵南来,朕见他忠厚本分,便有意笼络,于广武山老营,曾传见过数次。”

提及广武山,陈平便猛一拍额头:“陛下,臣知臧荼为何要反了!”

“嗯?”刘邦止住踱步,回头以目视之。

“陛下去年在广武山涧,与项王隔涧相对,历数项王十大罪,将他骂成了哑巴。军中将士,无不拍掌称快,将这十罪状倒背如流。”

“那又如何?”

“其中第七罪,陛下是如何说的?”

“哦?……朕倒是记不得了。”

“微臣帐下卫卒都能记诵,是谓‘项王帐下诸将,封王皆在善地,而徙逐旧主,令臣子争相叛逆,罪之七也’。想那项王在戏水分封后,新王放逐旧主的,多矣;然将旧主逐离而弑之的,唯臧荼一人。此言传至燕地,那臧荼应做何想?”

刘邦便也一拍额头:“原来如此!”

“那臧荼虽已归汉,然也知陛下厌恶弑主之臣,心下必不安。今见田横暴死,焉有不生疑心之理?燕地雄踞于北,背倚辽东,远胜陛下当日之芒砀山,故而此竖子敢反。”

刘邦便大笑:“陈平兄高见。臧荼,狐兔耳,自寻死路罢了。倒是你陈平若有反意,或有几分胜算,只可惜你韬略满腹,却仅存敢盗嫂之心而已。”

陈平脸一红,慌忙道:“没有没有!陛下不可玩笑。诸侯谋逆,此例不可开。一王作乱,天下又将分崩,请速遣曹参、灌婴诸将,前往讨平。”

“唉,谈何容易!曹参在齐,不可轻动。其余诸将,何人可统兵讨敌?举目海内,唯楚王韩信而已,然韩信擅留钟离眛一事,尚未查明,如何还敢用他掌兵?”

“如此……臣亦是无计了。”

“爱卿急的甚?朕不是在此吗?”

陈平惊道:“陛下莫非要亲征?”

刘邦整一整衣冠,徐徐道:“正是。昔日韩信谓我:将兵不过十万而已。明日,朕即点近畿内外五万兵,赴那蓟城走一趟。你且去拟讨逆诏书吧。只可惜,朕那柄神剑,早化作了犁铧。看来,掌天下之柄还须握上剑柄呀!我还是信了那些腐儒的话,太仁慈了些。”

陈平却还是犹疑:“话虽如此,然陛下为万乘之尊,恐还是不宜轻动。”

“陈平兄,项王已成枯骨,如何你还是这般丧胆模样?朕也不用你随驾,你只在这关中,等我擒回臧荼吧。”

越日,讨逆诏令一下,刘邦即命卢绾、王恬启挑选内外锐卒五万。如此半月之后,人马披甲,万事齐备,刘邦便留了太子监国,命陈平与樊哙辅之,自率夏侯婴、灌婴、郦商等一干武将出征。

自灭楚半年来,刘邦未尝挽弓矢,今重登戎车,顿觉豪情复起,每日只督大军疾行,不觉劳苦。经洛阳至邯郸,又收了陈豨、张苍从代地带来的人马,声势大壮,直扑燕地。

却说那臧荼虽有反意,却只顾放言泄愤,并未有南下击汉的布置。如此一月过去,其长子、燕太子臧衍见不是事,慌忙劝谏:“欲反,须得筹措粮草兵器。如此日日鼓噪,事机已泄,还反得成吗?”

臧荼只是不听:“小儿懂甚么?乃翁早年从陈胜王,你尚年幼,焉知事在人为?今日鼓噪,便是惑乱他汉家人心。汉王近来欺人太甚,不出三月,那英布、彭越,连同韩信等人,必随大势反之。”

臧衍见阿翁固执,知事不可为,叹息数声,只得自去准备后路了。

这日,忽闻刘邦亲征,自洛阳发大军犯境,天下却并未骚动,臧荼便有些心慌,权衡利害,竟想舍却这燕王不做,亲往刘邦驾前剖白,以求宽恕。左右大急,苦谏道:“汉王前已灭魏王豹,后又逼死田横;今举大军前来,大王欲侥幸脱罪乎?”

臧荼虽是鲁莽武夫,然亦察知刘邦今番前来,必是存灭燕之心,便想到与其作笼中困兽,还不如以倾国之力一战,或能引动天下响应。遂下诏至各部,招兵买马,索性亮出了反帜。他在燕地经营多年,各城邑均养有死士,闻命即向蓟城聚拢。

然此前的鼓噪,徒费时日,早已失了先机,仓促间筹措军械粮草不继,那汉军便已跨赵境而来,攻城破邑,势如破竹。

臧荼见没了退路,只得集起蓟城丁壮迎战。他检点手下人马,堪堪有五六万之众,似可一搏。于是换了戎装,来至演兵场,见遍野蓝旗之下,人头涌动,矛戈如林,亦颇有声势。于是登车大呼道:“汉王刘季,反复小人也,负我燕人助汉之恩,妄称天子,兴兵犯境。当此际,燕地军民进亦是死,退亦是死,不若舍了命,与他搏个你输我赢。”

众军便应道:“愿从大王之命。”

臧荼见士气可用,不禁泪涌,又道:“我本燕人,偶逢秦末大乱,方得此位。某虽不才,然主燕九年以来,厚待父老,自秦亡至楚汉互争,燕地皆无兵燹之苦。今天下已定,却有汉兵前来荼毒燕民,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众军皆呼道:“不可忍!”

臧荼便将佩剑掣出,对众军道:“自古燕人多奇士,胜有乐毅,败有荆轲,岂为外人所欺?臧某跟从陈胜王举义,起自卒长,得燕民爱戴,称王道孤至今,岂能忍见燕地沦丧?今欲与诸君同死,不使蓟城遭兵火之灾。吾燕人,绝非贪生怕死辈,即是怒对始皇帝亦不惧,况乎那沛县亭长?目下秋高马肥,正好用兵,刘季愿将头颅交予燕人,吾何由拒之?且以这刀剑说话好了!”

这番话,说得众燕兵血脉偾张,举戟狂呼,皆誓言杀贼。臧荼见军威已壮,反意更盛,再无半分犹疑。誓师毕,便率部众浩荡出城,一路南下。

行至故燕国的下都易城(今河北省雄县),忽遇斥候奔回急报,称汉军前锋已距此不远。臧荼便下令止军,踞关而守,只待汉军前来。

原来,在易城之西,有一险隘,乃“太行八陉”之蒲阴陉,穿紫荆山而过,后世称紫荆关的便是。此城所倚之地势,山峦起伏,险峻无比。汉军若想北上取蓟城,必从此处过。扼守易城,便是燕军此时的要务。

这日,臧荼率左右,登上易城黄金台[1]旧迹。见故台虽经八十载风雨,仍巍峨如故,虎视天南,便谓左右道:“有此台在,孤王即有立足处。昔刘季芒砀为寇时,我便是堂堂燕将;今刘季翻作天子,反倒要逼我为寇了!”

燕太子臧衍在侧,苦笑道:“今昔异时,岂可同论?阿翁欲效刘季斩蛇乎?”

此时,有那善谀之臣便道:“大王,彼之芒砀山,土丘而已,岂如我紫荆雄关,可当万夫?”

臧荼遂大笑:“然也。他刘季小觑燕人。想那荆轲击筑[2]悲歌之地,便在此隘之南,古之遗风,迄今不绝。昔荆轲一人,尚敢刺秦,况乎燕人万众同心?”

众人闻此豪言,都攘臂喊好,恨不能立即就下城去砍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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