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离开
叶清被带走,作为事发在场人员王萍贵亦是如此,圣德儿童福利院除了小孩子,连门口的保安以及另一位上白班的阿姨全部由警方带回局里问话。
深夜寂静,警笛大作,吵醒了附近居民,塘南镇不大,风一吹消息就吹散了,圣德儿童福利院附近住宅门前陆陆续续聚了不少人,多半是穿着睡衣,或好奇或诧异,探头探脑朝福利院大门打量。
叶清手上的“银手镯”引众人侧目,上午还在宣传接见领导的副院长,晚上被警察带走,周围交头接耳之声越来越杂,猜测、大着胆子瞎说的人不在少数。
紧随其后是王萍贵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她知道周围到处都是人,那些坐在街头巷口的长舌妇天亮前一定会把她嚼得渣都不剩。
福利院还有孩子不能没有人看守,警方留下两名警员,附近住户自告奋勇进去帮忙,对还未结婚摸枪擅长照顾孩子不擅长的警员来说,有人愿意帮忙再好不过。
来时安静,离时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寂静深夜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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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妤待在医院的第二天阮素云出现了,和之前回来过于精致的打扮不同,妆容稍淡,利落盘发,风尘仆仆赶回塘南镇,赶来县医院,鞋面一层薄薄的灰还没来得及擦拭。
因阮妤情况特殊,医院安排两人间病房,靠窗病人术后恢复期需每日下床走动,多数时候不在病房里,阮妤身边是福利院另一位上白班的阿姨周洁霞,此次事件她是被带走的人里最快放出来的,主动提出要来医院照看阮妤。
阮妤身体没大碍了,幸而没有伤及内脏,那些触目惊心的皮肉伤在药物作用下颜色淡了些许,此时周洁霞正给她上药,门口传来的动静让她停下了手,看见进来一位穿着打扮讲究的女士,微愣:“你是?”
阮素云放下搭在臂弯的风衣和包,来到病床前看女儿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狠狠咬牙:“叶清这个贱女人居然背着我欺负你!”
周洁霞反应过来,起身将身旁闲置的凳子端到阮素云身后:“你是阮妤妈妈吧?”
“我是,”阮素云进来病房就瞧见她一人,“这两天都是你照顾我家小妤吧?谢谢,麻烦你了!”
“不妨事。”周洁霞摆摆手坐在对面,心疼摇头,“我是真没想到叶副院长会做这事,要是那晚我在说不定还能劝劝,不至于叫孩子受大苦,唉……”
周洁霞是热心肠人,和王萍贵只干分内事,多一点都不行的态度不同,福利院很多事周洁霞都愿意帮个忙,小食堂忙不过来通常都是她去搭把手,之所以不上晚班是家里还有一位老人需要照料,晚上回家更放心。
阮素云分得清是非黑白,来之前警局给她打了电话,事情前因后果调查人员说了大概,周洁霞是最快从警局出来的,没有参与叶清等人的不法之事。她侧过身从包里取出一张牛皮纸信封,绕过床尾亲手塞进周洁霞手里。
周洁霞好奇地捏了一下,豁然开朗,仓皇起身回推给阮素云:“这……我也没做什么,这钱不能收。”
“钱不多,辛苦你这几天在医院陪着阮妤,觉也睡不好,这点心意就当给你补补身体,我长年在外务工,家里头的事想管也管不上,这次回来要不是警方打电话领导都不会批假。”
阮素云说得动情以理,把一位在外务工含辛茹苦赚钱养家的母亲形象树立得越来越真,阮妤偷偷打量周洁霞,看她相信地拍拍阮素云手背,一副“身为女人我懂你”的神情聊了几句感性的话。
在阮素云能说会道的能力下,周洁霞还是收了那份钱,因阮素云来了她也不便继续留在医院照顾阮妤,边说话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装进了旧式的帆布包里。
“妹子,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周姐,我送你吧,正好路上也聊聊。”
周洁霞看了她一眼,大概知道她要问什么,没有拒绝点头应下。
病房一下子空了,留下阮妤一人,隔壁床病人还没回来,窗帘被拉到底了,刺眼的光线涌进来照得人眼睛发胀。她尝试动动手臂,虽疼好歹能举起来,掌心微微舒展挡在眼前,又微微张开,任由光线穿过指缝投向瞳眸。
阮素云回来时正好遇上隔壁床家属拿轮椅,瞧见阮妤这床换了照顾的人,客套打了声招呼。
人前脚刚走,阮素云后脚就去将病房门虚掩,回到病床前拖动凳子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别睡了,我t问你点事。”
阮妤缓缓睁开眼,没有主动询问更没有开口解释,从阮素云进病房到周洁霞离开,这段时间她始终保持沉默,对久未见面的母亲没有喜悦和欢迎,平淡相待。
“叶清……真的打你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阮妤和阮素云见面后第一次对话,不是关心伤势如何,警方处理进度到哪儿了,一句让人听了只想生气的问题像一块砖头砸进胸口,五脏六腑震颤。
病房静得出奇,外面传来其他病房陪护叫护士换药的声音,她们身处的病房好似从这栋楼层择了出去,不受任何打扰,因为有自己的节奏,哪怕是沉默。
阮素云察觉自己所言失之偏颇,低头咳一声,为自己的话找补:“我意思她打你会不会是……”
“她打我了。”阮妤吸了吸鼻子,这是她第一次在阮素云面前表露出脆弱之下的恐惧,“好疼好疼。”
小孩子表达能力弱但疼不会作假,何况肌肤大片的青紫不可能是假。阮素云气得坐不住,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血浓于水,又是母亲,听女儿说疼眼圈泛红,“我看看身上其他地方。”
被子掀开,瘦弱的小身板没有一块好地方,叶清这个毒妇怎么下得去手的!亏她每个月打钱从不含糊,私下里居然虐待她的孩子,现在要是有刀真是恨不能提刀冲进警局捅了她!
“妈妈带你走,”阮素云倾身温柔抚摸她的发顶,“咱不待在这儿了,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阮妤眨了眨眼,对她口中更好的地方有憧憬有未知的恐惧,“还是……福利院吗?”
阮素云轻轻拨弄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对她的疑问摇头否定:“不是,你会有爸爸还有……哥哥。”
在阮妤记忆里,她的亲人除了照顾她到五岁的外婆,就只有阮素云一人了。“父亲”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陌生词汇,乍一听到多出来两位家人,大脑懵懵地不知应对。
阮素云看出异样,直起腰把刚才周洁霞的凳子挪近病床,温声解释:“小妤,妈妈对你没什么要求,就希望你见到爸爸和哥哥要懂礼貌,谦让,听话,这些能做到吗?”
这些仿若刻在骨子里的标签从她有记忆以来,除去独处任何时刻都在保持,她可以倚仗目前身体不适追问更多,但对于孩童时期的她来说,能够离开圣德儿童福利院,去哪儿都行。
而她在医院这段时间,外面也没闲着,圣德儿童福利院副院长贪污受贿,虐待儿童的消息一经查实,全国哗然。先前直播事件已将圣德福利院大名冲向了网络关注度前三,大家都在等官方通报。
新闻台第二天报道有关圣德儿童福利院副院长叶清虐待儿童事件,视频进行了部分处理,马赛克遮住了叶清丑陋狰狞的嘴脸,却遮不住孩子喊疼的揪心声音。
一时间,塘南镇成为舆论众矢之的,有千里迢迢赶过来的热情市民拉横幅以求公平公正公开处理叶清,外地新闻记者闻讯赶来,对事件追踪报道以及采访拉横幅的民众。
事情闹得很大,大到市局不得不出面给说法,表明态度,彻查所有福利院,以保证这些孩子会有平安快乐的童年。
阮妤事件点亮了全国所有福利院,引起政府重视,社会各阶层人士广泛关注。
塘南镇生活依旧,闲下来时偶有人提起圣德儿童福利院,了解和不了解情况的都会说上一二。至于他们口中提到的小女孩自那以后未再踏入塘南镇半步。
随着事件解决,法庭宣判,无人再见过那位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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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阮妤第一次坐,所经之处裹挟着青草香气从窗缝吹入。她带着好奇看前面一节车厢人满为患,供人行走的通道也未能幸免,而她所在的车厢仅有零零散散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