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规矩
第127章规矩
蜂麻燕雀中的麻,本意是麻痹,后来说这类骗术大多是单枪匹马,而后从蜂门脱离出来的马家祖宗又姓马,这才有了风马颜缺中的马。而作为麻痹别人的骗术,马家人通常都会扮作云游术士、得道真人、算命先生、和尚老道等等,除了靠揣度人心,研究人性,实际上也得有点糊弄人的好招数。纸上显字,黄表纸起火这些招数实在太老套了,使出来即便别人不明白其中原理,也会把马家人的档次看扁,看作那捉鬼的大神儿。
故此,马家人有自己的一套东西。比如在天津的时候,马云就手上起火震慑了一帮人,从而步步为营最终被人当成活佛活神仙的。关于这一门,孟小六因在马家受教时间太短并不精通,但他知道想要点燃煤油,尤其是在水里可谓是痴人说梦,万幸他知道如何提纯煤油。
把煤油进行蒸馏,萃取出来的液体孟小六不知道叫什么,但这玩意儿一点就着。它根本不用布条纸张木材等附着,甚至都不用明火去点燃,拿着火儿一靠近就能燃烧,马云说这东西得避光保存,否则太阳晒久了也会烧着的。马家经常用这样的东西来骗人,如此便可神不知不鬼不觉的燃起熊熊大火,好似施展法术一般。
孟小六就用的是这种办法,船上煤油不少,他便蒸馏了足足三大桶炼油,随后装灌到此次携带、便于赠送的铁皮小油桶中。再把这些油桶用松松垮垮的绳子拴好,把油嘴儿堵上,然后扔掉灌油孔的螺旋盖子,换上薄薄的木塞盖,木塞盖上安个钩子,钩子上挂上连接两岸崩得紧紧的铁线。
小油桶只灌了一半的油,外面刷上黑漆,在水里不沉不浮随波晃动,趁着夜色很难发现。串油桶的绳子松松垮垮,串油塞的铁线栓的笔直,绳子隐藏在水中自然就看不太清了,铁线很细更是难以察觉。但如果有船行过,无论是撞到绳子还是油桶亦或是铁线,那塞得本就不严实的塞子都会被拔出来,瞬间炼过的油就会被倾泻出来。
这一套看似麻烦,但实际上却大有用处。细细分析可分大小两方面,大的方面来讲,孟小六这是被水匪追击,不是行军打仗。古时候打水战用火攻,仗的是火大料足,但孟小六就两艘小火轮也就这么点人手,总不能把两船的煤油全部炼了吧?若是那样,那还不如给钱划算,就算是不争馒头争口气,真这样做了,孟小六也没这么多人手倾泻炼油。
水战中除了量大人多,还有就是船只多,相距较近,可以互相引燃,这一点混江龙也不具备。再说滚滚长江又不是死水,即便孟小六故意选择了一段江面较窄的所在,方便暗设机关,但毕竟还是流动的水。就孟小六炼的这点油,倒下去不消一时三刻就能顺流而下,到时候别说烧不到混江龙的船,甚至被稀释的连点燃都难,就算点燃了,也很可能还会带着炼油顺流直下,自己引火烧身作法自毙。
可用油桶就没这么多问题了,四道绳索拴着的油桶排布开来,混江龙只要不硬闯就绝对触发不了。一旦触发立即点火,火焰就会在他的四周燃起。
而小的方面来看,混江龙知道孟小六要逃,自然会追。若不是自己成竹在胸,而是当真逃窜的话,也会慌不择路的。追的人心态虽略好,却也好不到哪里去,眼中尽是目标,旁的也就无暇顾及了。这为暗设的机关,又增添了一丝隐秘性。
而拖延至天黑,则也是孟小六的计划所在,层层叠布请君入瓮,当真是狠毒的骗术。
骗术就是要利用人心和人性,揣度被骗者的性格。混江龙此人孟小六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睚眦必报性情暴躁,这种人很危险却也十分好骗。孟小六就是抓住了混江龙的性格特点,然后把他引入了万劫不复当中。大量的炼化油被孟小六点燃,还没来得及漂散就瞬间燃烧,最可怕的是那些油桶中还未被晃出的炼油引发的爆炸。
气浪掀翻船只,油桶碎片杀伤着众人。也是天佑孟小六,爆炸和燃烧都围绕着混江龙他们,诸多小船无一幸免。直至上游些许残余火焰漂到小火轮附近的时候,江面上已经再无一艘属于混江龙的小舟了。
为了防止小火轮被连累烧着,孟小六下足了准备工作,别忘了他们两艘船上装满了油灯和煤油。虽然煤油燃点较高,可小火轮就是天生的助燃物,到时候还不得和混江龙他们一样葬身鱼腹。于是乎,小火轮上的货物严密封箱,还拿着泥巴混着砂石层层包裹,就连甲板上也涂抹上了这些自制的防火材料。
至于船体,也得亏林元心不是雇的最便宜的那种小火轮,他们的小火轮多少是包铁的,也不至于被引燃,否则孟小六断然不敢弄险在下游对上游使用火攻的。
好似为了冥冥之中的问答一般,夜叉鬼曾经对混江龙说,只要不碰到孟小六,只要不让他花言巧语就上不了当,而孟小六则远在岸边的做出了回答,骗术不定非要面对面才能用。所以小六他们颇为有缘的从水里捞出了挣扎的夜叉鬼,而此时的夜叉鬼被烧的真如夜叉鬼一般了,被救上船的那一刻他恶狠狠地瞪了孟小六一眼昏厥了过去。
其实孟小六也不想救人,既然杀了那就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但对之前火攻实施没有任何意见的船老大,见到在水中趴在浮板上的夜叉鬼时,竟然不顾孟小六的威胁执意救起了他。船老大解释说这是不容更改的规矩,如果见落水之人而不救,会惹恼龙王爷,要么船毁人亡要么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溺水而亡。
不管是对于传闻的恐惧也好,还是祖祖辈辈的传统也罢。正因为这种规矩的约束,才让每一个水上讨生活的人感到无比安心,救人的同时也为自己日后做了保障。船老大拗起来孟小六也束手无策,只能让船老大把人捞了起来。而其他人则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被水冲走了还是沉尸江底,亦或是逃脱开了。
规矩是样好东西,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经过千百年演变来的各种规矩约束着人们的品德,规范着人们的行为,不是如那些新学洋学的知识分子们所说的那样尽是糟粕。当然也不能说是没有,只是大多规矩都是挺好的,比如商场的规矩,行业的规矩,水上的规矩,当然还有混混中的规矩。
远在上海的陈光就被江湖规矩所治住了,那一场与排帮的大战打出了陈光的威风,而跛陈的名声也彻底响彻了整个上海滩。除了吞并排帮的几个地盘外,相邻的几个中小帮派纷纷表示依附,虽然这并非吞并却也给陈光带来了无穷的经济收益。
如今的上海滩有了两个凶神恶煞威名赫赫的能打之人,一个就是王亚樵,另一个就是跛陈。陈光想要乘胜追击,对排帮赶尽杀绝,这时候上海滩的江湖规矩就跳了出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排帮之大绝非是这一场仗就能彻底毁灭的。上海滩的江湖一时间再度风雨飘摇起来,陈光兵峰之胜所向披靡,而排帮退无可退拼死抵抗,于是乎上海滩每天都有人受伤死亡,也每天都有不同程度的街头械斗发生。
“杜先生,事务繁忙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啊。”陈光拱手抱拳迎在大门口道。
杜月笙则笑了笑答道:“劳陈老板屈尊迎到门口,阿拉已然不胜感激了。”
“咱们里面说话。”
两人坐定后,杜月笙开门见山道:“陈老板和六爷是兄弟,阿拉和六爷也是朋友,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仗着六爷的面子,阿拉就直接说了。”
“杜先生您看您说的,曾经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就是没有六爷,我也不会忘记杜先生的恩情的,您说就是。”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当年你受了难,阿拉出来帮忙。”杜月笙道:“如今排帮有了难,阿拉也要再当一次说客。”
“您是要替排帮求情?”陈光的面色一沉有些不悦的说道。
“不,”杜月笙微微一笑道:“我要替你说情。”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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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继而说道:“为什么当年我会主动出面,是因为一个公道,如今我出面也是为了一个公道,换句话说就是维护平衡的规矩。江湖不是这么玩的,你要报仇没人会说什么,你要侵占地盘儿也是理所当然,但赶尽杀绝就有些过了,而且这个江湖不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全说了算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杜月笙肯定的说道:“你以为人家怕你?人家只是怕你一时的风头一时的疯狂,怕跟你开战影响挣钱影响生意。或许你赢了一次,也或许你足以把排帮赶尽杀绝,但上海有实力把你赶尽杀绝的人依然有不少。一个江湖需要均衡才长治久安,这就是江湖规矩。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难免会有人担心你消灭排帮后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你还没完全势大,把你彻底赶出上海。
这就是江湖,起码我眼中的江湖就是为了利益而生的,说到底任何事情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是谈不开的,不是吗?而人的贪心恐惧和愤怒同样会影响着许多事情的走向,你让别人恐惧,别人就势必会让你灭亡。”
陈光颇为玩味的看着杜月笙,问道:“杜先生您担心吗?您现在代表的是青帮、还是其他帮派,亦或是排帮?”
“我谁也不代表,也谁都代表了。或者说我是杜月笙,或者说我是青帮,亦或是排帮,但我更是江湖和此时此刻规矩的代表。闹了这么多天,该报的仇也报了,该得到的利益也得到了,该住手了。陈老板,这么多天整个上海租界和华界的当局和巡捕房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不代表他们的懦弱,而是他们尊重江湖规矩,而你是否也该放下您的高傲,向着这种规矩妥协一步呢?退一步海阔天空,陈老板,话说完了,阿拉告辞了。”杜月笙抱拳拱手,转身离开。
杜月笙的话在陈光脑中不断回响,他认为这一切并不是危言耸听,但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刻他心乱如麻,他很想听听孟小六的建议,而小六却身在外地。
“老板,兄弟已经集结好了,今天咱们去哪里?”手下走了进来问道。
陈光深吸一口气,随即闭上双眼缓缓吐出,他瘫软在沙发上,决定暂时向江湖规矩卑躬屈膝:“哪儿也不去,让兄弟们看好自己的地盘,就这样,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