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与假
真与假
“很奇异,对不对?”银貂像是丝毫没发现他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这个世界,竟然能同时存在两个‘邵沉夕’。”
俞阑舟没有应答,脑中回忆闪现,将所有曾经想不通的疑问全部串联。
难怪闻未予在秘境中第一次见到他是那个态度,明明救了他,却又第一时间想要避开;难怪闻未予每次都会莫名其妙地受伤,总和邵沉夕伤势同步;难怪……他会在身体本能的驱使下,莫名其妙的喊出“阿暮”这个名字。
暮,即夕阳。沉夕之意。
他就是邵沉夕。
救命恩人突然成为自己避之不及的主角,这是何等令人蛋疼的事实。
有那么一个瞬间,俞阑舟真想一走了之,管他什么剧情,什么任务,只想离这伙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但他想起幻境中,与闻未予一样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胸前的“白云君”;想到闻未予在心魔幻境中,一次又一次杀死邵沉夕的模样,不由百感交集。
难道真的存在与原著剧情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另一个……无条件相信友人,与付出全部的原主一样,肯用自己的生命回馈守护的邵沉夕?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被他毫不犹豫的按下。
——如果闻未予……真的与原著中的邵沉夕不同,那他在初次救了自己的时候为何要避开?
他如果真的问心无愧,对自己为何是那般小心翼翼的态度?
俞阑舟不愿再想这个问题,转向摇头摆尾的银貂。
“你与我说这些,是出于什么目的?”
银貂坐在地上,用爪子在地上刨了个“夺”字。
“夺舍为旁门左道,邪门,限制也特别多。你的不幸遭遇,背后有秦淮近的许多手笔。因为夺舍的其中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趁着被夺者精神彻底奔溃的时候,除此之外,修为崩坏得越多,道心、剑心碎得越厉害,越容易成功夺舍。”
银貂叹了口气,
“玄族的血脉十分特殊,要增加成功率,必须将上述几条都做到最好。所以他设计让你众叛亲离,试图摧毁你的意志,暗中推动事态的恶化,不断地对你作出暗示——让你为了保护邵沉夕,三缄其口,不肯说出自己的冤屈,心甘情愿地为邵沉夕背下所有不存在的黑锅。
“他想让你重伤,精神崩溃,这样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占据你身体。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你最后竟然为了救邵沉夕,坠入混沌域,让他的心血付诸一炬。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摧毁邵沉夕的道心,让他精神崩溃。
“现在,秦淮近已经成功完成了最后一步,邵沉夕的心境已经彻底破裂,不管是他,还是里面那位玄族少主的肉/身,都是秦淮近的猎物。如果让他成功占据玄族得天独厚的肉/身,加上他那一身邪魔歪功,只怕这个世界会生灵涂炭,所有灵兽……乃至人族修士,都会沦为他的踏板,成为他修仙路途中的养料。”
俞阑舟内心听完他的所有陈述,意味不明地挑眉:“你是想让我救邵沉夕离开?”
“我被契约限制,被秦淮近下了死命令,不能放邵沉夕走。”银貂朝俞阑舟亮了亮爪子,给他看自己掌心的血迹,“如果不是这个命令,我也不会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趁人之危将精神崩溃的邵沉夕打成重伤。”
这是第二次听到银貂提起精神崩溃,俞阑舟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根据他所看过的原著,男主邵沉夕心性过人,坚强隐忍,不管面对怎样的困难,面对怎样的危机,都不会退让逃避,永远一往无前。
原著中的秦淮近试图用各种办法摧毁他的内心,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很难想象,这个世界的邵沉夕竟然会败在秦淮近的手上,被他成功摧毁了意志,打破了道心。
“你那是什么表情,当真不知道他崩溃的原因吗?”银貂仿佛猜到俞阑舟的想法,持续吐槽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给你们设置的心魔幻境,只是我凭空捏造的吧?”
“拜托,我又没有读心术,不过是利用秘法,让你们沉浸于自己的执念中。因为你比较特殊,心中最深的执念不是某件事,而是某个人,所以我对术法做了更改,调出你的记忆,用记忆将你困住……谁知道你这个人这么神奇,对自己深爱的人也能坐怀不乱,毫不留恋,三两下就破开我的阵法。”
“……我觉得你业务不精,建议重修。”俞阑舟面无表情地吐槽,对银貂的用词敬谢不敏。
先是“情侣”,现在又是“深爱的人”,不知道它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而且,它说记忆重现?
他又不是原主,没有经历过千山宗的那些事,那些记忆必定不可能是他的。
但如果说那是原主的记忆,又和后来的发展,和原著中的剧情对不上号。
如果“白云君”……如果邵沉夕真的如幻境中的那样,为了原主拼尽一切,那他穿过来的时候又怎么会被邵沉夕一剑贯穿?
“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没必要说了。”俞阑舟道,“你既然说自己受契约影响,不能放邵沉夕走,那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喂喂喂,不是吧,我们好歹也曾经是神魂同调过,险些订下契约的适配者啊,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懂吗?”银貂直起身,想拍拍俞阑舟的肩膀,被他轻飘飘的避开。它讪讪地道,“你带不走外面这个,但你可以带走里面的那位啊。也不知道天道监督下的契约是怎么算的,明明契约内容是邵沉夕,却并没有把里面的那位算进去。大概,严格意义上来说,里面那位已经不能与邵沉夕混为一谈了?”
它像摊手一样,摊了摊爪子,“不管怎么样,能逃一个是一个。虽然里面那个与外面这个绑定了生死,但至少,不要让玄鸣的躯/体落在秦淮近这个老怪物手上。你带着里面那个逃吧,剩下的交给我。我只能送你离开这,帮你抵挡一阵子。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我可管不着。”
“那……多谢?”
“不用道谢,并不是为了你,只是身为灵兽一族,护佑玄族少主的责任与天性罢了。”银貂开始举起爪子结印,“哪怕玄族少主已经殒命多年,也不能让他的遗骸蒙受不敬。”
光晕流转,摇摇欲坠的阵法中央,一条莹绿色的通道倏然出现。
“这是通往东州的路。如今北州内部,到处都是秦淮近的眼线;东州由双邱城统辖,双邱城上一代宗主暴毙,群龙无首,也不利于藏身。你最好往南州走,那里有暴虎宗,虽然势力不及千山宗,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仙门。而且暴虎宗的人明公正气,素有侠义之风,你只要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她们必定会为你提供庇护。或者,你也可以继续往西,前往与世隔绝的西洲,据说,曾经的第一仙门,两仪仙宗的遗民就在那……”
“等一等,”原本在认真聆听的俞阑舟突然想到一件事,出声打断他,“云林书阁最顶层的那些书我还没录到玉简中,你既然要反水,不如给个方便,把顶层那些书的副本给我?”
他听到银貂朝他喷了一口:“给你给你,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东西刻这块兽核上了,这回我可真的一点也不欠你了。”
借助弹向他的晶体,刺眼的光芒占据了所有视野。
俞阑舟保持着神魂的警醒,时刻警惕四周。等光芒全部褪去,他站在一片林中,脚边倒着一人。
不需要查看正脸,只需凭借那一身浅色法袍,他就知道那人是谁。
他深深地看了闻未予一眼,御气驭剑,将他丢上剑,带着自动跟随的灵剑往前走。
走了小半刻,等确定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另一个幻境,那个银貂并未忽悠他,俞阑舟发动神行之术,缩地成寸,一路向前。
尽管速度不慢,到他成功抵达城镇,也花了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