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版本(1)
最终版本(1)
俞阑舟觉得,自己穿越的姿势有点不对。
别人穿越,都是一觉醒来躺在床上,撑着病弱的身体整理记忆;或者开局借尸还魂,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原地跳起。
谁会跟他一样,刚穿来胸膛就贯了一柄长剑,且凶手正站在眼前,用看待杀父仇人的目光瞪着自己?
哪怕这个凶手美貌动人,气质非凡,也没人会沉迷美色,忘记胸前的一串冰凉。
对上“凶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仇恨,俞阑舟只想闭上眼睛倒下,找好姿势重新再穿一次。
可惜这不现实,若他就地倒下,除了让剑飞快地拔出伤口,造成大面积的失血与疼痛外,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说不定,看他没死,对方还会再补一剑,积极送他去见阎王。
大约是被剑刺穿的疼痛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俞阑舟的眼神逐渐趋于无焦距的空洞,眼中蒙上些许连他也不曾意识到的云雾。
而这映在旁人眼中,却是失魂落魄、心丧若死的模样。
执着剑的“凶手”蓦然一怔,黑沉的凤眸云岚丛生,深切的恸色与极致的痛苦纠缠,转瞬被浓稠的恨意倾覆。
他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似要将剑拔出。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俞阑舟顷刻回神,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胸前的利剑。
对于修真者而言,被剑穿透不一定致命,可若是任由敌人把剑随便拔出,那就不一定了。
难保敌人不会再在他的身上捅一个窟窿。
一时情急,不小心用力太大,牵动了胸口的创口。在剧烈疼痛的刺激下,俞阑舟眼底氤氲的雾霭被凝聚到了一处,化成一颗晶莹的水滴,无声滚落,与鲜血混在一处。
他疼得直想骂人,可害他这般的罪魁祸首,竟又一次露出他所无法理解的,极致矛盾的痛苦神情。
仿佛现在被一剑穿胸的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人。
简直莫名其妙。
一股无名之火从俞阑舟心底蹿出。
终究被理智忍住。
如今情况不明,当务之急,是阻止对方拔剑。
哪怕只能拖延一时半刻,他也必须说些什么,把对方的注意力从拔剑这件事上挪开。
可,他该说什么好?
——今日之仇,必十倍奉还。
——龟孙,有本事留下你的名字,看我伤好后不打死你。
……如果真的说了这些,怕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可除了这种挑衅之语,他实在想不出来,跟仇杀自己的家伙究竟有何可说。
思维一停滞,便有许多原先被忽略的繁芜情感从意识深处涌来。
忧闷、怅然、担忧……
被绝不属于自己的异感包围,俞阑舟鬼使神差地,道出了这具躯体残留的心声。
“未曾想……你竟一点也不肯信我。”
他擡眸看向眼前衣袂飘扬,如九天谪仙般的青年,提前预支了毕生的演技,将那些残留在体内的情感转变成笑容中的苍凉。
本如琪花般莹润胭粉的唇瓣早已因为失血泛白,素来光烁鲜亮的星眸蒙上一层乏力的灰影,连似清涧般安恬悦耳的嗓音也变得干涩虚弱,到最后,低若蚊蚋,连说一句完整的句子都万分艰难。
“你对我……为何…就不能有……半点信任?”
如游丝般无法捕捉的声音,却如惊亟,震得青年凤眸骤缩,握着剑柄的手隐隐颤抖。
俞阑舟:……
这位兄die,别抖行吗?
虽然剑身抖动的幅度不是很高,但被剑锋轻轻摩擦的伤口又疼又痒,像是在心口刮痧。
他本就是半路穿越,完全在状况外,好不容易超常发挥一次,就被对方抖得差点维持不住表情。
青年并未注意到这一异状,他甚至没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只死死地盯着俞阑舟,眸中沁溢着血丝,
“不信你?可你……要我如何相信?”他的声音蓦然拔高,一字一句皆浸着刻骨痛恨,“你入魔在先,杀我恩师在后,人证物证俱在——”
话音戛然而止,他像是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只用血红的眼死死盯着俞阑舟,半晌,唇角涌出一丝掺着金光的鲜血。
俞阑舟还没想明白受伤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吐血的竟会是对方,就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这是——道心动摇!城主,快点静心守念,稳固道心,勿思其他。”
又有一个尖细的男声持着古怪的腔调,俄然冷笑:“邵沉夕,你修的可是‘浩然道’。修炼浩然道的人,必须正气凛然、问心无愧、嫉恶如仇。自古正邪不两立,但凡修练浩然道的修士,都得杀尽所有邪恶,除尽所有魔祟。俞阑舟如今不过是半个废人,以你的实力,杀他岂非轻而易举?你不但磨磨唧唧,半天不肯杀,只是不痛不痒地刺了他一剑,现在,竟还道心动摇,吐出心头血?你莫不是心中偏袒这个魔头,不愿伤他性命?”
俞阑舟正在心中为“一剑贯穿=偏袒”这个理论感到无言,就见眼前之人的唇角再次涌出一口带着金光的暗红。
最先出声的那个老者陷入沉默,而后厉声喊道:“邵城主,宗主对你有养育之恩,恩重如山,你怎么能因为私人交情,将宗主的死抛到脑后?”
又一人道:“邵城主,你不要被那个魔头所惑。魔域之人擅长玩弄人心,以示弱之态获取同情,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邵沉夕持剑的指骨逐渐发白。他一错不错地盯着俞阑舟,眼中杀意与痛苦轮转,唇角呛出的金血几乎晕湿整个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