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番外1

“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半眉道人蹲在雪山之巅，看着[局]中与闻未予说话的俞阑舟，夸张地拍了拍胸脯。

“你不是说他已经失去全部记忆了吗，怎么还记得辨别[局]的办法？”

“他又不是真的失去玄族之印，就算封了绝大多数记忆，也不会不记得这些最基本的术法。”闻祀遥望着远处的混沌域，视线几欲穿透迷雾丛丛的鬼气，寻找远不可及的天柱，“何况他的内心未尝不是纠结矛盾的，既保留着追寻真相的天性，又维持着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不愿意想起那些让他痛苦的回忆。”

“何以见得？”

“他差点就把玄族之印送给我，还说那是……”话语在此不受控制地一顿，转为复杂难晨的沉邃，“说那是玄鸣给他的。”

半眉道人惊异地瞪眼：“这怎么可能，玄鸣他明明已经－－”

“的确。”闻祀轻轻闭上眼，将所有风雪之景隔绝在眼帘之外，“玄鸣他已经……又如何能与俞阑舟交流？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绝无可能发生。”

“那为什么俞阑舟会……见到玄鸣？”

“为什么？”闻祀重新睁眼，唇角带着似笑似讥的弧度，“他不过是借着玄鸣之口，顺理成章地阻止自己成仙罢了。在[局]中成仙，他会想起一切，那些痛苦的回忆都会如附骨之疽，裹满全身……修士趋利避害的本能远比寻常人类更强，何况闻未予又说出那样的话，无怪乎他的潜意识会做出自我欺骗的选择。”

‘只要你’……啧，倒是有够肉麻的，但也足够有效，一击即中。

别说俞阑舟，便是他这个旁观者，也不由生出一瞬的恍惚，沉浸在过去的记忆碎片当中。

“宁作清醒鬼，不做糊涂人……”这句箴言好是好，“只可惜，短暂的清醒，终究好梦难成，唯有‘难得糊涂’，方能安常处顺。”

半眉道人一时之间接不上任何话，唯有漫长的沉默与长吁短叹：“我还以为，以你的理性，不会对他们网开一面。你如今与天道相合，剥离了属于人类的感情，我还以为你会将他们看做陌生人。”

“是吗。”闻祀对这个话题看上去毫无兴趣，

“就算所有的情感都被剥夺，只剩下理性，可记忆仍然存在，我依然是我……帮助另一个自己又有什么不对？何况我的初衷也并非成人之美，不过是想替自己……留一些慰藉罢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收走邵沉夕……那个闻未予的玄族之印呢？他虽然只余残魂，又为了俞阑舟将自己做成傀儡，可玄族之印仍然认可他。如果拥有玄族之印，他就拥有强大的力量，也许哪一天能重新修炼成人……”

“即便他失去玄族之印，他也可以继续修炼。”闻祀凝眸，“如果拥有玄族之印，他将带着所有的记忆，不断地被记忆折磨，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在这一点上，我与俞阑舟保持一致，希望他能摆脱那些糟糕的回忆，彻彻底底地解脱。”

“他虽然与玄鸣拥有同等的灵魂，可他终究不是玄鸣……”

闻祀没有因为半眉道人这近乎质疑的话而生气：“我当然明白。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他隔着重重冰雾，遥望遥不可及的虚妄世界：

“那么，俞阑舟，就此别过。”

因为五千年前的那一场噩梦，涞化域这个小世界几近崩毁。即便后来，被已修成身躯的圣兽成功登天，以身化柱，及时阻止世界的毁灭，这个小世界仍然虚弱无比，随时都会被混沌吞噬。

在天柱崩塌前刚诞生不久的天道，因为这场变故而夭折，只余碎片。若无天道，世界的运转将无法维系，大量修士飞仙大乘，消耗世界的灵气与气运，只怕不出百年，世界就会毁于一旦，这个世界的万千生灵都会丢掉性命。

闻祀不愿玄鸣的牺牲成为徒劳。他想尽办法收集天道残片，试图让天道重生，最终，在玄族之印的指引下，用自己的灵智，以身合道，断绝天路。

从此涞化域修士再也无法成仙，大量修士的修为被遏制，分神之上寥寥无几。

天道要求的绝对理性，让他的灵魂一分为二，一部分承载着过往的记忆与绝对的理性，另外一部分承载着情感与执念，被投入下届。

属于他的玄族之印，亦一分为二，与另一半灵魂一同转生。

成为人类修士俞阑舟。

或许是玄族之印之间的相互寻觅，让他与另一个玄族之印的持有人相遇。

带着玄鸣残魂的邵姓少年，就那样霞光万道地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