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机
契机
沈曼玲是被雨声叫醒的,她披了件外套,把窗帘拉开,“下雨了。”
床上沈知易翻了个身,发出“吱呀”的声音。睡梦中的男孩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看样子还是在做梦。
沈曼玲先去洗漱,结束之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沈知易。“小易,现在起床好不好,我们去看姥姥姥爷?”
还迷糊着的小孩儿睁开眼,“嗯,妈妈等等我,让我收拾一下哦。”
“好,你慢慢来,不着急。”
沈识寒带了早饭过来,敲门时时间刚刚好,沈知易已经洗完脸在穿衣服了。
“雨要下大了,今天出门得放心些。”
“嗯。”
两个人看着外面安排今天的日程,一低头,发现已经被沈知易分好的早饭。
“谢谢小易给我拿鸡蛋。”沈识寒坐在他旁边,正想揉揉他的头,就被沈知易错开了。
“不客气哦,但是哥哥现在不能摸我的头,今天要去看奶奶和爷爷,我要一直干干净净的。”
“行。”
墓园位置并不近,三个人叫了辆车过去。
雨并不因为他们的远行而变小,丝毫不解人情,颇有添乱的感觉。风声和雨声夹杂在一起,树木潇潇,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三个步伐平稳的人。
这是沈识寒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还是在他五岁时,沈曼玲带他过来。当时他年龄小,但也知道,这里不是可以随便吵闹的地方。方方正正的石碑上,记下的,是一直被怀念着的人。他低下头,看着走在中间的沈知易。稚嫩的一张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他静静跟着沈曼玲向前走去,寻找她们最后的落脚点。
雨滴不住地从墓碑上滑下来,将上面的尘土带走,重现出那块碑原有的颜色。
领着两个孩子简单地祭拜后,沈曼玲让沈识寒和沈知易站在她身后。她慢慢蹲下来,把伞放在一边,用手把两张照片上的水珠擦掉。
雨落在她的肩上,背上,被雨水打散的发丝垂在脸侧。“爸,妈,我真对不住你们,这么多年了,我只来过这么几次。”像是在海里游了不知多久的人,力竭之际,又看到对岸的灯火,顿时心安下来。
“上次识寒来,还是在他五岁的时候,现在,他都已经27了。小易是我在外面领养的,我第一次见这孩子时,他还是小小一个,在福利院里吃不饱,穿不暖,”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沈曼玲的视线不再清晰,脸颊感受到滚烫的温度,“他们都能好好生活下去了。爸,妈,我们三口人,不久总会再见的吧。”
沈识寒撑着伞站在他身后,看着雨滴布满她的黑色外套,握着伞柄的手攥紧,却又只能松开。伞是向沈知易倾斜的,雨水顺着伞的弧度向下流,落在他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雨越下越大,沈曼玲站起身,因为眩晕踉跄了几步。沈识寒赶紧过去扶着她,见她摇摇手,“我没事,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三人在墓园等了一会儿,期间沈识寒接了个萧擎的电话,说他就在附近,让沈识寒过去见他。
“我现在有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已经让司机去接你了。”
沈识寒没办法,“妈,我得先去处理点事,你和小易先回酒店吧。我把事情处理好就过去。”
沈曼玲看着他,并未开口询问是什么事情。可眼神里显示出的了然,让他无法忽视。
“行,你去吧,完事早点回来。注意安全。”话落,她们的车也到了。沈识寒把两人送上车,不多时,视线里就出现了萧擎派来接他的人。
“妈妈,给你纸,”沈知易坐在后面,从随身带着的包里翻出纸巾。他的胳膊太短了,坐在后座上要往前蹭蹭才能递给她。
“谢谢小易,妈妈没事,”沈曼玲接过他从后排递过来的纸,简单处理了一下,“妈妈也好久没和爷爷奶奶见面了,有很多话要说,小易可以理解么?”
“嗯。”
豆大的雨珠在车前挡风玻璃上聚集,雨刮器还没刚清理完,就又有新一批雨珠落上去。“这个天气只能这个速度开了。”司机将车开的稳稳的,尽量减少天气带来的危险。
车上了高架,他们的车也随之汇进车流中。注意到前方的路面上有什么东西,司机打了点方向盘,准备绕过去。就在这时,迎面一辆红色的货车加速向他们驶来,不容许司机有任何动作,一瞬间,两辆车相撞。突然而至的车祸并没有给后来的车反应的时间,有几辆车也险些出事。沈曼玲被压在车下,想去看向后排的沈知易,试了试只能作罢。
过去几十年发生的事情在眼前闪过,从她被萧擎监视那天开始,她就在思考这一天什么时候来临。从那时到现在,这么二十多年里,她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属于她自己。萧寅平,萧擎,金满,萧子由,和萧家的关系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无论从哪边用力,都不能把它轻易解开。在这死结中,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也获得过幸福。萧子由找到自己,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沈识寒,短暂的和他们的相处,缓解了被困在几十平的空间里带来的苦痛。
现在,她终于成为了一把剪刀。那个结,也就要在她闭上眼的一刻被剪开。
“对不起......”
"小易,对不起......"
震惊夺取了几秒她的理智,周逢夏迅速回神,“什么时候,在哪儿?”
方源把出事的地点发到她手机上,“这是从墓园回来的路......”
周逢夏拿上车钥匙,乱七八糟地脱掉身上的围裙,来到厨房,在萧子由耳边轻声说:“沈姨出事了。”
四目相对。
“阿姨,我们有事要出去一下,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别担心我们啊。”两个人边说边往外跑,留下不知所措的一对母女。
“在哪儿出的事?”
“从墓园回程的高架上,救护车已经过去了,我们直接去医院。”
发动机轰鸣着远去,车轮旋转带起泥水。心一点点沉到海底,冰冷的,没有温度。
“车上只有司机、沈曼玲和沈知易三个人......”
“沈识寒不在车上?”
“嗯,他现在还在墓园附近,”周逢夏看了眼左视镜,“应该是被人扣住了。”
上天最喜欢开玩笑,也最喜欢看人笑话。此时的沈识寒不得不坐在萧擎旁边,聆听他的“教诲”。车内放着湖市本地的电台节目,此时因为车上的谈话声音被调小。
“我让你好好休息,并不代表我允许你胡来。把人带回来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