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
权衡
“之前你让找的东西，现在还接着找么？”
“当然，”周逢夏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尽力找就好了，不一定能找到。”
“好。”沈识寒把被子拿在手里转了几圈，坐在一边不说话。周逢夏看出来他想说些什么，但既然他不开口，她也不着急，就坐在那儿晾着他。
如果周逢夏能离开去工作就好了，这样沈识寒还不至于会这么紧张。转念一想，这毕竟是是人家的办公室，该走的还是自己。可他今天又想说些什么，不说出来会觉得不好受。周逢夏看着他的脸色一会儿一变，觉得好玩，思忖了一下，憋着笑从沈识寒面前离开了。
“我去开会了。”周逢夏手上拿着文件，说着就要转身走开。余光里，她看见沈识寒表情一怔，快步走过来，“对不起。”
腕骨处传来熟悉的温度，周逢夏看着面前的人逐渐把头低下去，轻声问，“为什么？”
“那天晚上，我不应该那样做的，你是对的。”
沈识寒屡屡怀疑后退，想要挑战周逢夏的权威时，质疑她的判断时，现实发生的事情总会逼着他承认周逢夏是多么正确。他现在已经逐渐习惯这样的感觉了，这次，甚至不需要多少的内心挣扎，那天晚上话出口时，后悔就已经涌上了他的心头。
怀疑是无底洞的，周逢夏不相信，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沈识寒就能完成这么彻底的转变。
“你倒是让我意外啊，”周逢夏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桌子上，“能屈能伸，挺好。”
最后的一个音节带着明显的戏谑的味道。
“是什么让你想通了？因为沈曼玲和沈知易的意外么？”
“如果真是那样，我劝你赶紧逃，毕竟你逃得越早越快，你被威胁的风险就会越低。”
“不会的，就算你真的放走我了，萧擎也不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沈识寒松开抓住她的手，“更何况，我真的能从你手下逃出来么？”
“萧子由给你说什么了？”周逢夏往前逼近，“或者，我该说的在直接一点，沈曼玲给你说什么了？”
“你......”
沈识寒瞳孔紧缩，一脸的不可思议。
“还需要我给你讲讲我是怎么知道的么？”两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距离，周逢夏不停往前，这样一来，二人几乎是脸贴着脸。没有办法，沈识寒随着她的步伐向后退，心里祈祷周逢夏不要再往前走了。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的耳后出现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产生的、可疑的红。
“沈识寒，你很害怕我么？”
“那天我和萧子由去到湖市的时候，萧子由和沈曼玲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我合理怀疑是因为沈曼玲要把你托付给她。”
“你觉得呢？”又是一步，沈识寒直接撞到了书桌的棱边。
“不是托付给她......”
“那就是托付给我了？”周逢夏觉得好笑，“擡头，看着我。”
面前的人算是把头擡了起来，脸却是朝向一边看。周逢夏箍着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只要我不愿意，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委托。沈识寒，我这次选择接受你，出自我个人的意愿。同样的，以后结果是什么，也是看我的心意。如果沈曼玲只告诉你开始，没告诉你怎么结束，我劝你，不要再踏进这趟浑水。”
老实说，周逢夏这样告诉他也只是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如果他真的被这几句话吓跑了，周逢夏不会保证他能安全走出天盛的大门。
“我已经是浑水里的一部分了，我走不了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想再跑了，”沈识寒看近周逢夏的眼睛里，里面好像有他的倒影，“你能不能让我待在你身边？”
他仰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周逢夏手劲用大了，他的眼睛里竟然隐约可见泪光。周逢夏挑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松开手，笑着站起来，“你是准备□□我，让我放宽心么？”
周逢夏低头看着他，他的目光诚挚，却没有能让人值得信任的感觉。
“我没这样想……”
她转身走到窗前，沈识寒才觉得能松一口气。她的目光就像一道绳子，死死地束缚着他，让他无法自由活动。
此刻，他看着周逢夏就给他的背影，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是孤独么？谁的孤独，周逢夏的？不，不是这样的，她就站在这里，沈识寒都能感受到她带来的压迫感。
都说“居高处而不胜寒”，可明明，周逢夏在这个至高的位置上坐得十分稳当。什么“寒”不“寒”的，都是别人为他们自己找的借口吧。
周逢夏整个人都被阳光包裹住，身体的边缘像被虚化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光晕。黑色的西服发着灰，换做以前，这是沈识寒根本接触不到的景象。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周逢夏斜后方，“我现在什么牵挂都没有，对萧家的感情只有恨，我现在是最适合帮助你的人。更何况，我们接触这么久了，相比起陌生人，我们都更了解彼此。”
楼上的人无暇关心窗外的风景，只能看得到眼前的人。他迫切地，想得到周逢夏的肯定，宛如一个献祭的孩子，只有让神明满意，他的努力才有意义。
周逢夏的头微微向后歪，视野里出现站在身后的人。在不被人注意到的地方，周逢夏嘴角上扬。而其实，她充满笑意的，不只是嘴角。
“我知道了，你走吧。”
在等待回答的时间里，沈识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知道答案，但又害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眼前人的形象逐渐清晰，沈识寒全身都僵硬了，只剩下颤动不已的一颗心脏。
良久，周逢夏这样回答。
听见她的话，沈识寒的心落了下来，掠过地面，直坠到无底深渊。
可是，她没拒绝，是不是说明，她也答应了？
周逢夏不再说话，沈识寒也不好再说什么，酝酿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门口，方源和黎璃向他鞠躬，表示问候。沈识寒回以同样的恭敬，缓缓地走出了这层楼。
听到门被关上，周逢夏转过身来，回到办公桌前。她没看错，沈识寒就是一把剑，一把锋利的剑。温良隐忍又无害只是他擅长的伪装，斟酌利害、利益最大化，圆滑虚伪才是他的底色。
这把剑，需要在她这位铸剑师手上，搅动出最莫测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