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你是怎么想的
马微梦高兴地领着宋黛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
宋黛感觉到她身体没有以前那些矫健，应该是受过伤，还要休养。
掀开门帘，一进屋子宋黛就被惊讶到。
屋子一边是煮饭用得上的锅碗瓢盆，一边一张床。
东西都简陋至极，这生活过得的确不怎么样。
好在都收拾得挺干净整齐的，也像那么回事。
要知道这陆蓟以前的家宅，雕梁画栋，花草茂盛。宴会雅集的时候逛上一天都还有股子新鲜劲。
外面的院子早就没了以前的模样，树木都被砍掉，原本绿草如茵的地方已经露出泥土来。
屋子简陋，桌子是用小几，两边各放着一条矮凳。
马微梦用袖子擦了擦凳子上的白灰：“条件简陋，你将就坐着吧。”
“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宋黛还四下张望，这条件也太艰苦了些。
一个是都督之女，一个知府之子，居然过得如此寒酸。
大概是怕打扰到她们说体己话，陆平澜没有进来，而是院子里劈柴。
木材随着斧头应声落下而发出断裂声。
“现在哪里还能管这样那样，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马微梦苦笑着拨动炭盆里火，让它燃烧得更旺一些。
“相比那些没有木柴取暖的人家，这里也算是好的。”说完用木瓢往水壶里加了水，放在炭盆上烧起来。
“为了节约柴火，我们都是需要喝的时候再烧。不然冷下来再烧又得多费柴火。你是不是去家里找我，然后被阿娘赶到这里来的？？”
宋黛伸手烤火点点头：“你娘看上去很憔悴，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马微梦叹气摇头：“我回去也没用，阿爹与阿兄也不能死而复生。或许你看到的样子还是她比较正常时候，若是碰上一丁点她不如愿的事，阿娘就会发狂。你猜我为什么跟着陆平澜住在这里而不回家？就是怕惹她发狂。”
“你阿娘精神不正常？”
马微梦点点头：“其实我每天都有回去瞧她，敲门后见是我，她就站在院门口开始对我破口大骂。骂我不孝我不要脸，让整个马家蒙羞！我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听到她骂得累了歇息，再回来。其实我知道她是伤心难过过头，丧夫丧子之痛，再上我这个不省心的女儿……我倒是想安慰她一下，可是她一个字都不听我的。仿佛只有骂我出了气她才能好受一些。”
说到这里，一向坚强的马微梦也忍不住哽咽。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阿爹是为国殉职的，阿兄也是战死沙场。以前阿爹说军人最好的归宿是马革裹尸，如果有一天他死在战场上，让我们不替他难过，应该替他感到开心。可是人非圣贤，谁能真正做到豁达呢？其实得阿爹战死的消息，阿娘也只是一个在夜里偷偷哭。有次我睡着了，她偷偷进来坐在我床边一边流泪一边说着跟阿爹以前说过的事，说要给我找个金龟婿风风光光送我出嫁。”
马微梦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
“后来我长兄也死了，阿娘整天都呆呆的，不爱说话。”
“二兄受伤危急，得知消息后阿娘眼泪哭干，就在阿兄的院子里穿来穿去。忙忙碌碌替他们准备东西，好像他们都还在。”
“不久后，陛下下令褫夺了赐给马家的爵位，说是马家消极怠战、养寇自重、故意延误军情才导致乱军死灰复燃。接到消息的时候，阿娘当场就昏死过去。醒来后在院子里大吵大闹，说陛下被小人蒙蔽了圣听……”
“那个时候正是朱丰也趁着消息攻打江都，每日我都吃住在东城门上。只是偶尔回家看看阿娘，那个时候她就有些神志不清。”
宋黛心疼地看着马微梦，眼前这个女子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悲凉。
那个意气风发的巾帼英雄脱掉盔甲，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女而已。
父兄相继而去，阿娘神志不清，乱军攻打城门，这些日子宋黛不敢想象她是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那你跟陆平澜怎么回事？怎么住到一起了？”宋黛转移话题。
马微梦看向外面劈砍声音来的方向，嘴角带着笑：“我以前就喜欢他呀，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那是你走之后回城路上我把他捡回来，他说是因为你逃回来的。当时我就想这么个痴情的男人真是难得，若是你能平安回来我就撮合你俩。”
宋黛腹诽，撮合到最后你们俩睡一张床上去了，当真是好姐妹！
“本来我想着把他带进城来，扔到这里就不管了。可是他说自己啥也不会，以前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点活都没干过。家里也因为陆蓟逃走激起民愤，家里被拆得七零八碎的。我看到他站在自己家门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十分心疼，找人给他修复了这间屋子，置办生活基本用品。然后教他烧水煮饭劈柴洗衣。他倒是挺乖觉的，肯学。”
若是数月前，宋黛肯定也不会想到一个风光霁月的陆大公子会落魄到自己动手劈柴烧水。
那双修长的手终于还是浸泡在淤泥里。
“他家里什么都没有，他回来时又孤身一人快饿死，我就只能想点办法接济他。一来二去街坊之间少不得流言蜚语。他说不让我以后来了，他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如果因为他连累我名声以后嫁不出去，他会深深自责。”
马微梦说到这里露出女儿的娇羞模样：“当时我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既然别人不娶我，你娶我好了。”
“那他怎么说？”
“他低着头，从耳根红到脖子。他说以前说过要娶你的话。其实当时我挺难过的，心想他要是骗骗我也好呀。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跟父兄一样战死沙场，他连说好话哄姑娘都不会！”
“那你又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只能把悲愤化为力量，努力杀敌呗。我又不是那些深闺姑娘，除了想嫁人没别的事干。每次杀退朱丰的进攻回家休息都会路过这里，我就坐在门口休息，想着能找个借口跟他说说话。想着里面住着一个美男子，我就又有了战斗下去的勇气。他知道后把我请进去，烧热水给我喝，我给他说说城楼上的事。渐渐地，他也不那么排斥我。他说自己也要上城墙杀敌，我说你不要去送死。你去城楼不是去帮忙的，而是去添乱的。在我回家路上你给我烧壶热水，就算是替江都立功。他说好。”
患难见真情，宋黛只能想到这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