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柳絮攔腰摟著左嚴秋,不打斷左嚴秋的講訴,無言給予左嚴秋安慰。頭貼在胸口的位置,耳畔邊是左嚴秋一下接一下鮮活的心跳,這讓柳絮知道,左嚴秋還活著,沒有死在那個暴雨夜。
雙臂收緊,繼續聽著左嚴秋講過往,明明是愴然憤恨的事情,左嚴秋卻語氣平緩地徐徐講出。
第二天,左嚴秋醒來,嚴敏淑跟她說:
“小秋,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我們用猥褻兒童去警局告他,但那樣,可能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情。雖然他沒侵犯到你,可以後難免會有人當你面說這件事,我希望你能承受住這些,因為我們是受害者,受害者沒有罪。他們說他們的,你不要過多在意。二是我們將這件事隱瞞下來,這樣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不過他不會受到任何懲罰。不論選哪一個,媽媽都會跟他離婚,以後你跟著媽媽生活,媽媽保證,不會再讓你受欺負了,好不好?”
左嚴秋點頭說好,就在嚴敏淑以為孩子會怕被別人討論,選擇第二個的時候,左嚴秋想都沒想說:“第一個。”
嚴敏淑一怔,雖然她也是這麼想的,但她還是問:“為什麼?小秋不怕嗎?”
“他是壞人,壞人就要受到應有的懲罰。”左嚴秋回答完第一個問題後,摟住了嚴敏淑脖子,道:“有媽媽在,我不怕。”
嚴敏淑紅著眼睛笑:“好,媽媽在,小秋不怕。”
記憶深處的嚴敏淑,是果斷的、勇敢的、愛她的嚴敏淑。
當嚴敏淑在蔡安安家喊出那句‘我已經把你勾引左宏上|床的事情告訴了她’的時候,嚴敏霞和蔡安安震驚的是勾引上|床四個字,而她已經顧不上震驚。她的心空了,對於眼前的嚴敏淑和記憶裡的嚴敏淑,越來越模糊。
這麼多年,她之所以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嚴敏淑心軟,一再幫她填補賭博欠下的錢,就是因為那句‘媽媽在,小秋不怕’,就是因為在她受左宏欺負的時候,嚴敏淑能挺身而出,不像有些家庭的媽媽只會說‘他是你爸,喝醉了親就親你了,你大驚小怪做什麼?’或者直接向著男方,任由男方做那些噁心的事情……
嚴敏淑做了一個媽媽該做的事情。
她配得上媽媽兩個字。
所以不管嚴敏淑怎麼賭博,左嚴秋心裡,她還是那個會保護她的好媽媽。
可是今天,她心裡的媽媽濾鏡徹底碎掉了。
她說是她勾引的左宏;她說都是因為她,她才會和左宏離婚;她說你不想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可……她怎麼會不想讓自己的媽媽過好日子?
她也想像以前嚴敏淑護著她那樣,能把嚴敏淑護在身後,可,是嚴敏淑一作再作。
她心痛的不是嚴敏淑誤會她,心痛的是嚴敏淑已經……不是那個讓她不要怕的嚴敏淑了。
是那個自以為是,自私自利的嚴敏淑。
柳絮臉上多了兩滴潮濕溫潤,她扇睫抬眸,左嚴秋臉上的淚痕似淩晨四點時的銀河,清透到能將人吸進去。她慢慢鬆開左嚴秋的腰,雙手撐著沙發,跪坐起身,在左嚴秋將淚痕抹掉前,柳絮閉眼吻了上去。
輕輕軟軟的唇,是孤獨深夜下的月光。
光潔地照著她。
左嚴秋抬手,擁住了柳絮。
其實她明白,嚴敏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賭博。它讓人性消失。
最後左宏以猥褻兒童被判了刑,判了三年。出來後他找過嚴敏淑和左嚴秋,但被嚴敏淑趕走了。就算不刻意打聽消息左巨集的消息,但親戚就那些,難免還會有人說,聽說左宏沒多久就找到了個搭夥過日子的,跟著那人一起去別的城市了。
左嚴秋那時無心關注左宏的事情,那時嚴敏淑已經接觸了賭博。
跟左宏離婚後,嚴敏淑就帶著左嚴秋搬了地方,搬到了那間平房。
開始時嚴敏淑還在那家保潔公司幹活,供著她們娘倆生活,可是沒多久,那家保潔公司宣佈倒閉,嚴敏淑沒了工作,就去了一家餐館洗盤子,每個月兩千多塊錢,省這些花勉強能活。壞就壞在,那家參觀的老闆娘喜歡打麻將,有事沒事就會喊嚴敏淑跟她一塊去打麻將,開始時嚴敏淑拒絕,但一次兩次拒絕,再拒絕嚴敏淑怕老闆娘會開除她,就點頭答應了。
麻將癮就這麼染上了。
一旦沾上,戒掉就很難,就會像被衝開了一點土的堤壩,隨著水流源源不斷,塌陷是早晚的事情。
自那後,只要有空閒,嚴敏淑就會出去打麻將,有時也會叫認識的麻友來家裡打。
吵得左嚴秋根本沒辦法學習,左嚴秋像嚴敏淑提出了問題,嚴敏淑那時還是記憶中的好媽媽,聽到會影響女兒學習後,就再也沒有待人回家過,都是她自己出去玩。
開始時還好,只是幾毛幾毛的玩,數額不大。後來有天,嚴敏淑回來拿出一大疊紅鈔票,高興地跟左嚴秋說:“紅姐今天帶我去了個新地方,二十塊的底金,本來還以為我拿的那些錢都要輸光,結果沒想到媽媽一晚上能掙這麼多。小秋,以後不用洗盤子每個月就有錢供咱們花了。”
左嚴秋聽後皺眉:“媽,這麼多錢已經是賭博了。”
“瞎說什麼呢?就是幾個認識的人玩,怎麼就賭博了?”嚴敏淑不高興地說,“你個小孩子懂什麼?這樣以後我不用工作,還能有更多錢給你花。”
那天後嚴敏淑又接連去了幾次,每次都拿著一疊疊紅鈔票回家,她索性就把工作辭了,成天泡在麻將桌上。可漸漸的,之前拿回家的紅鈔票又一張張送了回去,嚴敏淑不以為然,賭博嘛,有輸有贏很正常。
然而事實給了嚴敏淑一棒槌。
輸多贏少。
沒多久,嚴敏淑就把存款全都搭了進去。
也是那時起,嚴敏淑變了。
她又找了個工作,可工作的目的不再是供左嚴秋上學,不再是和左嚴秋過好日子,而是掙錢去賭,她要把輸掉的都賭回來,這樣她和左嚴秋就不愁吃穿了。
可賭博就是無底洞,她非但沒贏多少錢,還把左嚴秋的學費也都輸了。
臨近開學,嚴敏淑將左嚴秋叫到沙發,說:“要不你別去上學了?跟媽一起去洗盤子吧。”
那年,左嚴秋十五歲。之後就是在左嚴秋面臨輟學的時候,學校通知她有助學金,讓她回去上學。學費住宿費全包,只有飯費需要左嚴秋自己解決。她家已經沒錢了。還是嚴敏霞每個月給她三百塊錢,讓她能在學校裡有飯吃。
學校的飯菜很便宜,早上的飯很便宜,中午的葷素菜有四種,選一葷一素一份飯,最便宜也才六塊錢。但左嚴秋從來沒有吃過,她只會買兩個饅頭,一份素菜,四塊錢。到了晚上,左嚴秋不怎麼吃晚飯,實在餓得不行了,才會去買一個饅頭,再去視窗買袋榨菜搭著吃。
初高中,是左嚴秋最瘦的時期。一米七的個子,體重還沒超過九十斤。
左嚴秋不覺得苦,有書讀已經很幸運了。
學校給的獎學金,左嚴秋拿到後還了嚴敏霞一部分,又自己私留了些,剩下的全都給了嚴敏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