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雷蒙德躲不及,两台机甲高速相撞。
“砰——”
巨大的冲击波袭来，亚萨整个人狠狠撞上机甲舱壁，一口血直接喷溅而出。
“计算中,机甲受损率67％,68％……87％。警告，警告，机甲受损严重,自陨落程序即将启动,请驾驶员立即解开精神链接。”
亚萨顽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再次拨下奥斯维德的通讯号。
在漫长的哔声中，亚萨意识一点点消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亚萨的手从操作台滑落,气力用竭。
“哥,对不起。”
亚萨也分不清自己在对不起什么，是自己导致了奥斯维德出事,抑或是他背弃奥斯维德一人先去。无所谓了，再之后的事,亚萨记不太清了。
更简单来说,他疯了。
时昏时醒,信息拼拼凑凑,他也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亚萨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撞上去,不过，两人都没死。
机甲逃生程序自启动,他们坠落到纳美星系另一颗星球上。坠落后，亚萨抵不过冲击波昏死过去。雷蒙德虽然头破血流、内脏受损,但还保持着清醒。
重伤的雷蒙德撬开亚萨的机甲舱，抱出浑身浴血的亚萨，以强大的意志支撑着那残破的身躯奔行了十几公里，才见到一个活人。
那人认出雷蒙德这个恩人，呼朋唤友来助，车疾驰呼啸，将重伤昏迷的两人及时送往医院。
亚萨被救活了，只是，救醒的亚萨就陷入抑郁性木僵。
不言，不语，不动，不食。
一天到晚，亚萨面无表情地呆呆躺在穿上，假如不是他有心跳呼吸，同雪塑假人没什么区别。
陷入木僵时，亚萨意识是清醒的，他能感知到雷蒙德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雷蒙德摆弄他身体，他明明是抗拒的，是渴望自主行动的。可是他的身体根本不听大脑指挥，只能躺在那里等待腐烂。
包括亚萨清宫那天，老医者如此说：“弥赛亚，他之后很难有孩子了，即使有，也很容易习惯性流产。”
弥赛亚是这个星球上幸存的居民对雷蒙德的称呼，意为救世主。
“没关系，他能活下来就好，只要能活着。”雷蒙德轻轻环住木僵的亚萨，哽咽出声，“谢谢你们，谢谢。”
“弥赛亚，不要这样。”医者受宠若惊，“如果不是您神兵天降，我们这颗星球早就被虫族吞噬了。”
雷蒙德当初带九野平虫患，救万民。这么多年来，他自己省吃俭用、抠抠唆唆，把所有钱财用在这群灾民身上，帮助他们建起伊甸园。
是以，这颗星球上得知他们的“弥赛亚”罹难时，万人来还恩情。当时，巨大冲击波下的雷蒙德和亚萨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血，亚萨叠加流产更是出现失血性休克。
雷蒙德是大众血型，失血量不严重，当地血库就可以供给。然而，亚萨血型稀有，血库存量根本不足以供给。当地医院一边联系以前该血型的献血者，一边发广播求助。据说，广播一传，不分男女老少，成百上千的人来验血献血。有远在他地的同血型者，日夜奔赴来到医院。
毫不夸张地说，亚萨能活下来，是这颗星球上民众用“血”灌活的。十几个与他同血型的人当“人工血袋”，将亚萨全身的血换了一番。
亚萨知道这一段，是他抑郁症发作敲碎了水杯，企图割喉自杀时。看护及时发现，拼着受伤夺下碎片，狠狠扇了亚萨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就这么想死？！”
身上背负的血让亚萨对自身的死也产生了恐惧感，他陷入一种想死却不能死的癫狂状态。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亚萨哭到浑身发颤，手插入发间粗暴地抓扯着头发，“我好想死，为什么不放过我？”
“妈妈？”突然亚萨似乎看见什么，他光着脚朝一个空无一物的方向走去，他张开双臂自己抱住自己，表情平静缓和下来，“妈妈，您好久没抱亚萨了，爸爸也好久没回来了……爸爸？”
亚萨忽然双手狠狠掐住自己脖子，表情痛苦狰狞，“妈妈，爸爸已经死了，他那半截尸骨不是您亲手埋葬的吗？您还要杀了亚萨，杀了哥哥吗？哥哥他……”
雷蒙德看不下去，冲进病房想要阻止亚萨自残。
亚萨却自己松开钳制，他能量耗尽般，整个人跪趴在地，“哥哥他……死了，只剩我一个人了。不对，我不是一个人……”
亚萨手贴着腹部，表情恬静地唤出一个名字，“阿维沙伊。”
雷蒙德彻底破防。
阿维沙伊，神的礼物。
他们的孩子。
名字是在性别确定后第二天起的，那一夜雷蒙德没睡，查了一晚上资料，绞尽脑汁想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可每起一个，他就接着否决一个。就在脑细胞即将耗绝前，他好奇去查了亚萨名字的含义。
亚萨，神的礼物，治愈者。
也是，每一个孩子都是神馈赠给相爱之人的礼物，雷蒙德由此定下了“阿维沙伊”这个名字。
雷蒙德兴奋告诉亚萨时，亚萨表情一如既往没有波澜。雷蒙德以为亚萨对孩子没有期待，其实不然。
对这个错误的结果，亚萨没有抗拒是假的。可雷蒙德提出这个名字时，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一旦有了名字，那个蛰伏在他腹中的累赘一下子鲜活起来，变成与他骨血交融的生命。
可恨至极，又无辜至极，时刻想要堕掉，又止不住勾勒其模样。
神志不清的亚萨想起了父亲的死，母亲的死，兄长的死，却独独忘记了这个已经被他亲手扼杀的生命。
亚萨尚不知，经此一劫，他以后或许再也不会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老大，放过他吧。”
九野收讯赶来，艾玛被雷蒙德叫来查看亚萨病情。见到窗户内那一幕，归属雷蒙德一派的艾玛也于心不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