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空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口打破沉默。

蒋翊缓缓擡起头，泛红的眼眶里盈满了未落下的泪，除了年少时那次肆意放纵的大哭，他再也没有像此刻这般，让情绪毫无保留地从眼底无声泄露。

他静静地注视着沈秋屿，目光中交织着期盼与难过，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不知道沈秋屿接下来会说出怎样的话语。

或许当时他做出的那个决定，确实幼稚又愚蠢，但在那时那刻，那却是蒋翊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

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时，时间早已悄然流逝，在他们之间横亘出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让他一度以为，曾经失去的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此刻，每一分每一秒的沉默，对蒋翊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煎熬。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四处飘散，胡思乱想着各种可能的结果，各种担忧和不安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直到沈秋屿的吻轻轻印上来，那紧绷许久、几乎快要断裂的情绪，才终于得到彻底的释放。

蒋翊紧紧地回抱住沈秋屿，同样以热烈的吻回应着，试图将自己内心积压许久的情感，毫无保留地通过这个吻传递出去。

这一次的吻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有那层模糊朦胧的隐瞒和隐秘，只剩下毫无保留的坦诚和纯粹，就像两个褪去所有伪装的人，赤裸裸地相互拥吻，再也没有忧虑与隔阂横亘在彼此之间。

当汹涌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两人不得不将话题重新拉回正事上。沈秋屿心中始终对一件事充满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现在为什么又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他心里清楚，仅仅是自己不停的追问，并不会让蒋翊轻易说出这些埋藏在心底的话，背后一定存在着某些特殊的原因，成为了他开口的关键契机。

蒋翊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因为我知道你和沈徐风的关系其实并不好，而且我爸也已经去世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是在临终前，他特意把我叫到身边，告诉我不要再介怀，不要再去追查这件事。”

说到这里，蒋翊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蒋振东临终前的模样——虚弱、苍白，躺在病床上的他已经濒临死亡，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屏退了所有人，坚持要让蒋翊单独留下来面对他，最后紧紧抓着蒋翊的手，说出了那些令他震惊的话。

蒋翊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他说，如果我非要追查真相，就会和他一样，死于非命。”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秋屿的心头，让他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蒋翊冷静地凝望着沈秋屿的脸，继续缓缓讲述：“我爸表面上是死于车祸，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意外。但是在听到他临终那句话的瞬间，我就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沉默再一次笼罩在两人之间，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窒闷。因为他们同时意识到，这两桩案子的背后，似乎牵扯着一个巨大而又可怕的秘密。

这个秘密背后的力量如此强大，强大到连已经升任常务副市长的蒋振东都无法抵抗、无法解决，那些人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轻易地夺走蒋振东的性命。

这时，沈秋屿也终于明白了蒋翊之前种种反常行为的原因：“你之前闭口不谈汤玉兰案，甚至一开始不愿意跟我多说，是因为你已经推测到这个案件到底和什么有关联，你害怕会牵连到我，所以想要推开我，对吗？”

蒋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秋屿，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已经无声地回答了沈秋屿的问题。

沈秋屿继续说道：“可是后来，你或许是觉得，不想再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又主动凑上前来，打算一点点地将这些事情透露给我。但是来到伶阳之后，你又开始后悔，再次不愿说起汤玉兰案。如果不是我这次逼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把这些事情藏在心里，永远都不说出来？”

“对不起。”蒋翊只能说出这简短而又干巴巴的三个字，声音听起来苍白无力，充满了愧疚。

然而，沈秋屿却忽然笑了起来。本以为会迎来一顿责骂的蒋翊，惊讶地擡起头看向他，却发现沈秋屿的眼中只有浅浅淡淡的笑意，并没有其他任何责备的情绪。

在光影的映照之下，沈秋屿整个人显得格外柔和，恍惚之间，蒋翊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年轻的沈秋屿，那时的他眉眼之间更为稚嫩青涩，也更加柔和俊气，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叠。

“蒋翊，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承诺我的事情？”沈秋屿微笑着问道。

蒋翊看着沈秋屿，眼瞳轻轻地颤动了一下，脑海中开始努力回忆曾经许下的承诺。

他只对沈秋屿承诺过两件事，一件事是当初说好一定要去火车站送他，可最终这件事他没有做到，成了心中难以释怀的遗憾。而另外一件事就是——

“要用一颗公正之心将真相公之于众。”沈秋屿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期许。

“你没有做到其他的承诺，难道连这件事也不愿意去做了吗？”沈秋屿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

蒋翊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过去，那时候，阴沉森然的树林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周围的环境压抑又黑暗，但他们身躯上的体温却格外炙热，彼此的心灵也同样纯粹坚定。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我愿意陪伴你，做你最坚固的守护，愿意为你铲除在你做这件事的道路上所有的阻碍。”并且，他还说：“我发誓”。

当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时，还曾一起畅享过美好的未来。

他兴奋地说：“沈秋屿，你说，我去当警察，你去当律师怎么样？我负责抓坏人，你去帮被害者诉讼，你要是遇到什么阻碍，我也全都给它们敲碎咯。”

回想起这些，蒋翊心中感慨万千。不就是因为当初没有兑现去火车站送别的那个承诺，所以即便后来他们分隔两地，他也一直在默默地遵守着另一个诺言。

事实也确实如此，十年后的现在，他们一个成为了律师，一个成为了警察。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可以说明他们本来就心有灵犀，又或者是在心底一直互相牵挂着呢？

沈秋屿再次开口：“蒋翊，你连这个承诺也做不到吗？”

“我做得到！我做得到！”蒋翊连忙急切地说道，一双眼睛明亮得惊人，下意识地又要发誓。但沈秋屿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举动，直接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阻止了他。两人就这样相视而笑，笑容中包含着理解、信任，还有对未来的坚定。

虽然此刻他们笑着，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其实已经深深牵涉到一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大案当中，前路还布满了许多未知的挑战，有无数需要他们扫除的障碍，以及如浓郁雾霭般难以看清的困境。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共同要去面对、共同要去完成的事情。

拨开这一层笼罩了他们十年的雾霭，他们的未来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