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狐狸
第096章狐狸
孙小舟一年到头在隋宅受窝囊气,今天好容易捡着个主子家的乐，当个宝贝似的兴冲冲要看，相比之下,隋宁远对这事儿就显得兴致缺缺。
他早说了隋宅跟他染不上半分的关系，不管有什么热闹,他现在也不爱看了,有这功夫,他倒是更愿意缠着汉子的手臂,跟他在这热闹的大集里逛游几圈。
“阿广,江米条！”隋宁远眼尖地在路边发现个卖零嘴的摊子。
“俺这有铜板。”祁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生怕他又舍不得钱不吃似的,连忙从怀里抓出几个铜板，拉着就上前买。
“阿婆，怎么卖？”隋宁远问。
那卖江米条的老阿婆一个人忙着摊子，又收钱又称重，忙不赢,头都没擡道：“一斤十文钱，两斤十八。”
“好贵。”隋宁远下意识道。
“要两斤。”身边的汉子看他犹豫一瞬，连忙掏了钱。
“阿广现在这么擦大气粗。”隋宁远笑着看向身边的汉子。
“俺觉得主人家想吃，贵些没事儿的，银子赚了就是要花的。”祁广从他脸上挪开目光,看向别处。
“行,反正过年了，正是嘴馋的日子,吃好喝好才是呢。”隋宁远笑呵呵从那老妇人手里捧过来油纸包的江米条,在手里晃了晃，酥酥脆脆金黄色的长条上裹着一层糖分,在油纸里头擦擦得响。
隋宁远把手在衣领上擦了擦，小心捏了一条：“张嘴。”
许是有了上次喂栗子的经验，这回祁广没有躲也没有太多扭捏，乖乖俯下身，从隋宁远指尖咬走了那块江米条。
指尖上还沾着一抹白白的糖粉，隋宁远也不在意，伸出舌尖舔去，自己也拿了一块儿江米条吃，然后把油纸往汉子怀里一塞，说道：“拿着沉，你拿。”
祁广自然都依他，变成一个老老实实的零食架子，左手小心举着零嘴，右手被隋宁远挽着，无论什么时候隋宁远逛着嘴馋了，都第一时间把左手送上前给他拿江米条吃。
跟着人群挤着挤着就到了庙门门口，这小庙瞧着并不起眼，门脸不大，藏在市集之中，若非阳城县本地人，都不大知道还有这么个去处，但是这小庙的香火也是真的旺，这么多年阳城县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习惯去庙里上柱香。
这庙里供奉的不是什么大神仙，说起来，隋宁远打小生在这都说不上来这神仙的全名和来路，反正不知道哪一年开始，这庙里就立了这么一位，论起来历，大伙儿都说是天上来的，至于是天上哪个仙宫来的，一问又都不知了。
这神仙在这小庙里只有一个泥塑的身子，塑得不大好看，有人说像男，有人说像女，还有人说不男不女，身上只披了一件朴素的白衣，长发披散两侧，手里拖着个葫芦样儿的宝瓶，就那样静静地瞧着世人，然而最特殊的，当属这神仙的腿，这神像之下的腿微微弯折盘起，身下没有驮祂的坐骑。
所以人们才说，这神仙没有坐骑，腿又盘起来不愿意走，每年只能靠人力用轿子把他擡出去游街，这也就是孙小舟所说的习俗，腊月十五，擡神游街。
这小庙地方不大，但是也真灵，住在阳城县的百姓平时自觉受祂庇佑，因此每年擡神的习俗看得比谁都重，但凡能让神仙选中当祂化身游街的，那必定是今后一整年都得庇佑，万事都如意，整个家都跟着沾光。
隋宁远到的时候，这小庙门口已经围得是水泄不通，孙小舟把孙小牵抱到脖子上骑着，蹦蹦跶跶道：“看看，林翠莲在那呢！”
“好挤。”站在人堆里，被后面的人不断推搡，隋宁远别说看一眼林翠莲，烦躁得就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他不大喜欢这样拥挤的地方，于是推推身边的汉子，说道：“阿广，我觉着挤着难受，咱们去外头等着吧。”
“好，主人家跟着俺，俺在前头开路，挤不着你。”祁广点头，怕隋宁远挤散了似的，大掌握住他的手腕，回身朝人群外走去。
隋宁远被他拉着手跟在后面，倒是真不挤了，一擡眼身前总有个汉子宽阔健硕的肩膀替他开路，他就跟在后面大摇大摆的走，再也没觉得被挤得喘不过气来，没几步路，两人已经顺利分开人群，站在最后头的一处牌楼下，找个宽敞地方休息。
“有什么可看啊，就看林翠莲和隋辉在那演大戏么？”隋宁远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人头攒动的人群，又道：“我猜，以林翠莲的性子早就打点好一切了，估摸着一会儿抽签卜卦都得是假的，反正就是走个过场。”
隋宁远有些倦倦地打了个呵欠，有些想回家了，与其在这挤着看热闹，还不如回去蒸上几个芋头，热乎乎地捧在床上那么吃得舒服。
“主人家先站在台子上头，俺怕一会儿人再多起来挤着。”祁广回身道。
隋宁远回头看了眼，牌楼下有个小腿那么高的小台子，站上去的确松快些，他点了点头，想着这么矮的台阶自己上了，谁知道还没迈腿，只觉得腰上搂过一截有力的手臂，已经将他抱着举起来，轻轻放在那高台上。
隋宁远一下子就比人群高处一头还多，他本来个子就不矮，这下站得高了，一眼就能看见小庙门前的所有，只见林翠莲正满怀期待假笑着跟那道长寒暄，而隋辉和李巧站在一旁，手里各自捧着些贡品瓜果。
祁广就在他身前寸步不离守着，隋宁远比汉子高了些，于是弯下腰，手臂撑在汉子的肩膀上，身子趴在他背上。
他现在可以说站在整个人群里最清楚的观众席上，没有人比他视野更好，他舒舒服服靠在这也不怕挤了，倒是来了点兴趣想看看林翠莲又当众作什么幺蛾子。
“阿广，要吃江米条。”他看着台上几个丑角来去来回，嘴巴里淡淡的。
“哦哦。”祁广立刻把手里的油纸举得高了些。
“喂我一些，我这姿势不方便伸手。”隋宁远低了低头。
汉子马上把手在衣裳上使劲擦过，小声道：“俺手脏。”
隋宁远笑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没事儿。”
汉子这才从油纸里拿出来一个江米条，举过肩膀，喂到隋宁远嘴边，隋宁远看着老道神神叨叨求签问卦的动作，觉得他四肢不协调，跳来跳去很是可笑，于是笑着低下头，没有细看，无意识地从汉子指尖咬走江米条，然后接着看乐子。
祁广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油纸，此刻人群欢闹，他倒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方才隋宁远咬走江米条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柔柔嫩嫩的舌尖划过汉子的指尖，卷走上面的糖粉，祁广那手指瞬间就似不会动了一般，僵在原处，一遍一遍回想着那柔软奇异的感觉。
整个人群里，只有祁广一个人彻底对选擡神的戏失了兴趣，直到人群发出下一次欢腾，这呆汉子才大梦初醒，蜷缩起刚才被舔过的手指，握在掌心。
“装神弄鬼这么久终于要揭晓结果了。”隋宁远在他耳边道。
“是...是吗？”祁广不好意思说他根本什么都没注意。
“嗯，那老道那磷粉藏在袖子里，装成求火符向天上烧了道符呢，现在正掷签，看那上头的结果。”隋宁远以为他是被人群挡住看不清，于是贴心地解释。
老道求签问卦又得好长的时间，要不然显得他不诚心似的，于是隋宁远看到他又开始神叨叨闭上眼睛，嘴里呜呜一堆，便收回目光，在人群中四处看了看。
这一看倒还真让他发现个老熟人。
只见张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站在这牌楼下头，早早就注意到隋宁远，他这样小肚鸡肠的人自然是记挂着上回隋宁远画王八侮辱他的事情，此刻眼底全都是恨意，恨不得将隋宁远生吞活剥似的。
隋宁远现在早就不怕他了，他甚至还觉得好玩，于是双手搂着汉子的脖子，得意洋洋转过脸，佯装刚刚发现他似的喊道：“哎呀，这不是张二吗，怎的不在你林奶奶身边陪着，在这躲清净了？”
张二阴沉着一张脸，看见他就来气，可是这气偏偏又不能发作，因为隋宁远正挑着眉靠在一人肩上，而那人身材威猛又高大，往那一站似个门神似的吓人，正是上回把张二拎着领子扔出去的汉子。
张二现在想起来当初双脚悬空，屁股着地的经历还觉得后背一凉，于是只能拼命喘着气，气得胸口都疼，却再也不敢出言羞辱一声隋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