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春心
春心春心
陆皖道:“不算偷吃,本来就是为了换开银子买的,你吃便是了。”
林初夏一边帮他分?发糕点钱币一边问?道:“你刚刚那么说,意思是你曾经历过贫困苦难了?”
陆皖摇摇头:“其实我也没经历过实质上的苦难。可是我妹妹丢了。我不知道她是生是死,现在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她丢的时侯也跟这些孩子差不多大。或许她也曾和这些孩子一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算我现在找不到我妹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孩子饿死。”
林初夏道:“哦,是这样啊。”
陆皖将手里的铜钱都发给了那一群小孩子,林初夏胡乱抓了几块糕点留着,剩下的也都给了他们。几个小孩子拿着糕点狼吞虎咽,林初夏拍着一个小孩子的后背帮他顺气?:“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别噎着了。”
那个小孩子百忙之?中还腾出嘴巴说道:“谢谢阿姨。谢谢阿姨。小豆子从来没有见过阿姨这么好的人。”
林初夏一下子就变了脸,掐着腰同他理?论:“你娘没有教过你吗?出门?看到未嫁的姑娘都要叫姐姐,怎么可以叫阿姨呢?小朋友你这样可不行……”
陆皖见林初夏那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禁笑了笑,转身离开。林初夏一扭头又?不见了陆皖也不顾的和那小孩吵架,急忙跑过去追他。
林初夏气?喘吁吁地跑到陆皖身边,张开双臂拦住他:“陆公子你人怎么这样?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陆皖道:“陆某本来是打?算跟初夏姑娘告辞的。可姑娘正忙……”
林初夏打?断他:“那怎么能怪我呢?不是刚刚白捡了个大外?甥么!”
大外?甥?她竟能这样解释?陆皖轻笑一下,还没说话,林初夏却惊异道:“原来陆公子会笑啊?我还以为是陆公子自?知一笑倾国?,为了社稷民生从来不笑呢!”
陆皖看着林初夏煞有介事的表情不禁又?笑了声,林初夏捂着脑袋大叫:“你竟然又?笑了。完了完了,这是要倾国?倾城啊!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幸福总是这么突如其来,我却没福气?享受……”
林初夏表情夸张,似乎是刻意逗他开心。陆皖笑着笑着却出了神。这么些年,好像却实没怎么笑过了。家仇未报,他蛰伏吴州十?年,师傅整日?都要他练功杀人,哪里有人关心过他开不开心。
林初夏扯了扯陆皖的衣袖:“陆公子笑起来可好看了,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要是之?前没人肯逗你笑,以后就要我逗陆公子笑好了。”
陆皖没有搭腔,半晌才道:“初夏姑娘,天色不早了。陆某告辞。我得回?去了。”
林初夏仍是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什么天色不早了啊?现在至多不过申时,还早着呢,你那么着急走干嘛呀?我给你闯了那么大的祸又?吃了你的糕点,总得请你喝杯茶或者是请你吃顿饭嘛!你要是不同意我可会记你一辈子,天天过来烦你的。”
陆皖本来是不肯的,却耐不住林初夏软摩硬泡只得勉从。初夏带着他一边闲扯一边找那家林初夏常常去吃的远在城西的酒店,二人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陆皖甚至怀疑林初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可是既然答应她了也不好再?反悔,只好随她去了。
那酒店装修的很是典雅,桌椅大都是花梨酸枝等较为贵重?的木材,想必饭食的价格也不会很低。陆皖倒也不是没去过比这里还好的店,可刚刚他把身上大部分?的钱都给了那些乞儿。若是找个小饭馆还行,来这种地方,陆皖摸摸口袋,确实是囊中羞涩。
陆皖瞧了一眼林初夏:“林姑娘,陆某今日?带的银子不多,要不还是改日?吧。”
林初夏把他拉到二楼一个靠窗的桌子旁,强摁着他坐下:“没关系,本小姐有的是钱。小姐我请客。”
林初夏大叫一声“小二”就开始点菜,什么“郎骑竹马来”“窗寒西陵千秋雪”“海大入荒流”“无边落木萧萧下”“初日?照高林”“入骨相思”……一句一句,好像是在念诗一样,陆皖听的云里雾里的,也没懂怎么回?事。初夏叫了十?几样突然停了下来,万分?不好意思地问?了下陆皖:“咦,陆公子怎么不挑?我只顾的自?己挑了,竟忘了陆公子。”
陆皖瞧了下菜谱,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名字,猜都猜不出它们到底都是些什么。林初夏点的那些菜,虽说莫明其妙,但?却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贵。六七盘菜,现在怕都花了几十?两了。再?者说两个人六七道菜差不多也够吃了。自?己又?没拿银子,白吃人家的东西,还挑什么?算了,还是不点了!姑且陪她吃完这顿饭饭,自?己便要回?家了。
林初夏见他执意不点,皱了下眉:“陆公子太客气?了。怎么能不点菜呢?想着陆公子没来过这家酒店,不知道这家酒店都有什么特色。那好吧,初夏义不容辞,就帮陆兄挑几样吧了。”
林初夏拿起菜谱又?读了起来,七字一顿,又?是一首七律。点完,林初夏又?以征询的语气?问?了下陆皖:“陆兄,十?四道菜,可够吃吗?”
陆皖道:“承姑娘盛情。这些菜,足矣。”
一盘盘菜端上来,分?明就是“竹笋炒肉”“麻婆豆腐”“红烧狮子头”……等菜色,那一句一句的诗又是什么情况?他仔细观察了一遍,那个乌龟汤最有可能是“海大入荒流”,“相思入骨”定是那个脆骨红豆。
林初夏看到陆皖瞧着那些菜呆愣愣的,还以为是自?己只顾吃饭冷落了他,便隔着那张大桌子给他指了指:“陆公子,那个‘初日?照高林’味道还行,你尝尝。”
陆皖微笑着点点头,肚里一阵郁闷。“初日照高林?”哪个哪个?
他又?环视了整张桌子,一碗鸡蛋羹上面飘着许多叶子细小的青菜,如同茂林一般。除却初日?都被打?碎了沉在底下,俨然就是“高林”。陆皖舀了一勺放进碗里。林初夏却挪了凳子跑了过来:“陆公子,那‘诶乃一声山水绿’固然好喝,但?是你还是应该尝尝这‘初日照高林’才不算枉费我的一番心意嘛!”
陆皖瞧了一眼碗里的鸡蛋羹,“诶乃一声山水绿”?天哪!到底哪个才是“初日?照高林”?啊!啊!
林初夏夹来一筷菠菜荷包蛋,陆皖只觉眉毛有些抽搐:“这个,这个菠菜就是‘初日?照高林’?”
林初夏道:“是啊。怎么样?有诗意吧?一个普普通通的菠菜荷包蛋就被他们做出‘初日?照高林’的样子,着实了不得。这道菜十?两银子也是值了。”
陆皖“呵呵”干笑两声也没搭腔。
林初夏一边吃着菜,又?道:“陆公子,你刚刚说你丢了妹妹,你妹妹长什么样子?我人脉广,倒是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陆皖轻叹道:“不见得能找到,我为找她也动用了很多人力物力,每次都是只打?听到一点消息然后就没有了。我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我妹妹的模样?她的模样长的是很好的。我妹妹很漂亮,很乖巧,很可爱,她也很喜欢笑。我们家里就数她最讨人喜欢。”
林初夏道:“漂亮?虽然不具体,倒是一个特点。她丢了几年了?丢的时候有多大?”
陆皖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已经有十?年了,那时候我十?岁,妹妹才六岁。现在她该有十?六岁了。十?六岁,别人家的姑娘十?六也已及笄应该许嫁了。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样的地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我六年前得到过一次她的消息,说是被过路的戏班子买走了。戏班子?那时何等肮脏混乱的地方?她从小便没吃过苦,又?不会武功,我一直一来都没敢敢想过,她现在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我爹娘平素是将她放在心尖上疼的,若是知道她可能在那种地方,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这六年我也一直派人去各种戏班子找,可是毕竟年头多了,女大十?八变,她肯定和小时候的样子不一样了。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结果?。”
林初夏“哦”了一声:“你之?前是不是也很宠她?”
陆皖不假思索:“当然,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自?然宠她。若是老天肯将妹妹还给我,我必不惜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林初夏惊道:“唯一的妹妹?那映月姑娘呢?”
陆皖瞧着林初夏的神色,狐疑道:“林姑娘为何如此吃惊?陆某从未说过映月是我亲妹妹啊!”
林初夏仍是惊骇不改:“映月姑娘不是你亲妹妹?”
陆皖道:“她是我捡来的。六年前我得到消息,说是我母亲和妹妹可能在湘鄂之?地。我去找了,可只找到了母亲的尸体,妹妹还是没找到。当时鄂中大旱,映月在逃命,我瞧着她和我妹妹生得很像就救了她。我给她改了名字,认她作妹妹,这么些年一直养在身边。”
那映月姑娘那么漂亮,竟不是他亲妹妹。林初夏暗自?恼了一下,还是笑着说:“这样啊!那陆兄的亲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陆皖略顿了片刻,道:“映雪。她叫陆映雪。”
林初夏又?夹了一筷“初日?照高林”放入口中。刚咽下去又?开了口,笑道:“陆映月,陆映雪。仿佛兮若浮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陆兄家里的人倒都会取名字。我观陆兄你和映月姑娘的容色,料定映雪姑娘也必定当的起这句诗。”
陆皖笑了笑也没说话,兀自?吃饭。林初夏又?突然问?道:“陆兄已及冠,不知陆兄台甫是什么?”
陆皖吞下了那口汤,道:“在下字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