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然而乱步依然语调沉稳地继续着自己未完的推理,仿佛对就差由他亲口断定的、即将发生在不知名角落里的某些事一无所知。
“……而我之所以这么笃定那个大叔杀过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即便有,恐怕也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早就被他自己亲手销毁了。”乱步说道这里,表情仍旧十分平淡,无论是对主动接触一个穷凶极恶的在逃杀人犯,还是对人类的死亡这件事本身,都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事不关己般的微妙态度。
这时候的他却又格外的不似一个真实存在的普通人类,更像是高天之上负责审判世人罪行的神明大人。
然而乱步本人大概不会太喜欢这样的评价,只会百无聊赖地将之简单批判为“愚蠢”罢了。
毕竟,因为自身的无知而擅自将天生不凡之人归结成神明的行为,除了愚蠢至极,还能奢望得到怎样的评价呢?
“但是呢,当一个人的手上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之后,他在这个城市里就已经无所遁形了,心怀恶念之人的眼神是无法隐藏的,只要我愿意,就绝对能把他们从任何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找出来。”
习惯眯着眼睛的名侦探大人缓缓睁开了他碧绿色的眸子,神情是难得的肃穆,一字一顿道。
“——这是我身为名侦探的绝对自信,而名侦探是不会出错的。”
“猫猫眼睛的诸伏君,”江户川乱步说着,看向被他所称呼的对象本人,“作为那家伙所怨恨的对象,他会出现在你的身边绝对不是一个巧合,侦探的世界里不存在巧合——他是故意跟踪你一路来到东京的,目的是想通过你找到在他看来只是‘失踪’了的女儿,那个叫做‘有里’的女孩子。”
他说完也不等诸伏景光有所反应,话题直接跳跃性地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再说回之前提到的炸弹,我想,外守一之所以会突然着手准备这种危险物品,很可能是找到了他一直想要找寻的‘那个’东西。”
“什么?!”萩原研二反应极快,在明悟了面前少年究竟在暗指什么的那一刻,深紫色的眼眸都瞪圆了,被这越来越骇人听闻的发展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可是他的女儿应该已经死了不是吗?”
“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去调查一下发生在近期、和你们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年纪在六到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幼女人口失踪案,重点关注和当年那个女孩长相相似的孩子,以及名字发音类似、或者直接就叫做‘有里’的那部分最好也不要放过,她很可能是被当初杀害你父母的凶手绑架了。”乱步道。
“……有里,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诸伏景光忽然说,蓝色的眼睛有些失神地直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正在透过时间,和过去侥幸从那场惨案中存活下来的自己无声对视。
“呐,乱步君,有兴趣听一听吗?关于我所经历的那段噩梦般的过去。”诸伏景光说着缓缓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乱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语气哀伤而又空茫,“虽然即便我不说,以你的洞察力,或许也已经猜到绝大部分了吧……”
乱步将只余下一根小木棍的棒棒糖顺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啊,我不介意,如果说出来能让你好受点的话。”
“谢谢你。”诸伏景光微微一笑,摆出一副回忆的表情,缓缓开口道,“有里酱,她其实是我小时候、还在长野那段时间生活时的玩伴,不过,她后来因为生病不幸去世了。”
“……竟然是朋友吗?”降谷零抿了抿唇,下意识将手搭在了自家幼驯染的肩膀上,仿佛想要通过这个动作,向他传达自己的存在。
诸伏景光几乎是立刻就接收到了他无声的安慰,偏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继续起自己的诉说:“我心中的指针,定格在了15年前的那个夜晚……”
猫眼的青年闭了闭眼睛,表情变得更加哀伤。
“——那个,笼罩着铁锈味的恐怖夜晚。”
“当时的时间大概是晚上7点,仍然住在长野县的我和父母正在吃饭,却被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打断,有个男人来到了我们家,他和我父亲好像是熟人,两个人在门口聊天,最初语气都很正常,但渐渐地,那个人说话越来越激动,我的母亲去门口查看情况,然后,我听到了父亲的惨叫声。”
“母亲非常慌张地回到屋里对我说,‘你乖乖躲在这里,我没有叫你,你都不能出来’。说着她就把我藏在了橱柜里,随后,我听到母亲和那人的争吵声,没过多久,她也没声音了……”
当年,躲藏在黑暗的环境中无助颤抖着的少年景光,就这样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的铁锈味,耳边听着凶手哼唱着听不清晰的诡异歌声:
“你别躲了,快出来吧……”
“快点出来吧……别躲了,求求你……”
诸如此般,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藏身在某处的猫眼少年,心情在这阵诡异至极的歌声里早已惊恐到了极点,他战战兢兢地透过眼前的缝隙往外看去——一个手持一把血淋淋的菜刀的男人就这样映入了眼帘。
然后,一度化身成为了他此后十五年人生里难以磨灭的可怖梦魇。
“……‘快出来吧’?但是,那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要找hiro你呢?”降谷零听得心都跟着高高悬起,他一边紧抿着唇,一边尽可能客观冷静地询问道。
“不,他当时不是在找我,就如乱步君所说的那样,他一直在叫的那个名字是……‘有里’。”诸伏景光说到这里,不由得痛苦地闭了闭眼,“如果我再早些想起就好了,如果我在那时候就能把这个名字,和在当时意外死掉的‘她’联系起来就好了,凶手明明这么明显,我却偏偏因为那种事、因为那样的事……”
“小诸伏,听我说,这一切不能怪你,在那样的年纪,遇到那种可怕的事之后,没有直接……”
疯掉。
萩原研二咽下了这个不太吉利的词,和降谷零对视一眼,在后者担心的眼神中紧紧握住陷入自责情绪中的诸伏景光的手,尽量柔和了声音,试图宽慰他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小诸伏,没有人会因此怪你,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没有放弃,那么努力地想要找到凶手,不是吗?”
“谢谢你,萩原。”诸伏景光说着,又看向另外的众人,颇为勉强地勾了勾唇,“还有你们。”
猫眼的青年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摁了摁额角,没有再放任负面情绪的发酵,压抑着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再之后,那个男人好像踩到地上的血,然后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撞在了我藏身的壁橱上,意外被我看到了他肩膀上那个高脚杯的纹身。”
“你确定那个纹身是在肩膀上吗?”松田阵平追问。
“我能确定,因为那个男人在挪开身子的时候,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肩膀,那只沾满了血的手,刚好遮住了那个高脚杯的纹身。”诸伏景光肯定道。
“可是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是……”萩原研二默契的理解了自家幼驯染的脑回路,接话道,“外守一的肩膀上确实有一个纹身,但不是高脚酒杯,而是……”
“——是两个相对的观音像。”
一直沉默着倾听景光叙述事情经过的江户川乱步突然插话道,看着朝他看过来的几个人,漫不经心地解释说:“在便利店的时候,那个人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再加上我的个子要比他矮上许多,所以很容易就看到了。”
“原来如此,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对不上了不是吗?”降谷零陷入了沉思。
乱步却瞥了他一眼:“但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哦。”
“——什么?!”众人震惊,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今天出门前,是不是把脑子忘在警校宿舍了。
“……然后呢,那个男人之后还干了什么?”伊达航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大受震撼的心情,接着刚才的问题询问道。
“欸,你们都不打算求教一下乱步大人我吗?”乱步超级不满地鼓起了一边脸颊。
“啊,这个嘛……”降谷零眼神飘忽。
“虽然真相是很重要啦……”萩原研二说着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家幼驯染,以示求救。
松田阵平不愧是松田阵平,完全不带丝毫心理负担地直接就把大实话给说了出来:“虽然我是无所谓,但我想他们几个应该是觉得,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凶手的情况下,还是更想要通过自己的能力推理出答案吧?”
他说着不由得吐槽出声:“身为警察,却要放任自己依赖侦探才能破案,那么警察这个职业还不如干脆点直接取缔掉算了,留着除了浪费公众资源,我实在看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