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秦若瑜翻身下马,陆珩立时眼笑眉舒地迎上去,温声道:“秦姑娘,你们来了。”
“抱歉,出门时耽误了时辰,小侯爷久等了吧?那厮过去了吗?”秦若瑜看着陆珩主仆被冷风吹红了的脸,满怀歉疚地说道。
陆珩连连摆手,笑道:“不碍事的,我们也才到片刻。放心,吴王世子约他未时到辋川,那厮还来呢。”纪玄忍不住白了陆珩的背影一眼,片刻?若是此刻无旁人在场,他都想尖叫出声:你管半个时辰叫片刻!
秦若瑜听了此话,兀自跃上高处,将附近地形又亲自察看一遍,指着不远处,说道:“红渠,你守在那儿,见我冲出去之后,你便绕到他们身后拦截,将他们退路堵死!哼,教教他们,什么叫关门打狗!”说完,嘴角一勾,眼神轻蔑,神色狂妄。
纪玄心中直呼:来了来了,就是这种目空一切的神情,自信张扬,把他家侯爷迷得死死的。
“是!”红渠脆声答应,手持双鞭,飞身上马,转瞬就到了百步之外。
“纪玄,你与红渠一块过去!”陆珩急急地喝令纪玄,说完又向秦若瑜解释,“前后夹击,兵力相等。”
秦若瑜已经把头转向那林间山路,闻言点点头,道:“也好。”只两个字就让陆珩心里乐开了花。他和秦若瑜并肩埋伏在林子里,此刻心里不停念叨:冯耀祖啊冯耀祖,你最好识相点,晚点过来。
可惜,陆珩的心声冯耀祖听不见,蜿蜒的山路上,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向着四人的埋伏圈驶了过来。冯家的马车宽敞奢华,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子,毡子上是兽皮坐垫,冯耀祖懒懒地躺在一张虎皮褥子上,车内三个心腹小厮,一人斟酒一人捶腿,还有一人说话逗闷。
说话那人连说了几个笑话,见冯耀祖只是闭着眼,眉梢都不带动一下,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心里发急,一急就慌不择言,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一句:“少爷,这吴王世子也真是的,他既约了您去辋川,怎不与咱们同路?还让咱们自个儿过去,是不是没把咱们南平王府放在眼里?”
冯耀祖睁开眼,朝说话之人轻轻一瞟,哼道:“吴王世子昨日就到辋川了,他的小厮昨夜来传话,说世子已经备下美酒佳肴等咱们,你瞎揣测些什么!”
那小厮尴尬地一笑,反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自己掌嘴!”
“好啦!”冯耀祖懒洋洋地喝住他,又道,“别担心,吴王世子说了,那是个好地方。未免人多嘴杂,我才只带了你们三个。怎的,跟着你家少爷,还怕有人劫道不成?”
“怎么会呢!这皇城脚跟,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截少爷您的道!”那小厮忙讨好地说道,一面说一面用银签子戳了一块蜜瓜往冯耀祖嘴边喂,嘴里马屁不停,“管家说这是西域进贡的蜜瓜,清甜多汁,这个时节长安城能吃上这瓜的人家,除了咱们王府,怕也没有几家了。”
冯耀祖舒心一笑,张嘴欲咬,忽然车外一阵人喊马嘶,车身猛地一个颠簸,停了下来,冯耀祖是半躺的姿势,一个不稳上身便向前倾倒,那小厮的手急忙躲闪,银签子上的蜜瓜随着那阵颠簸掉了下来,签子擦着冯耀祖的嘴唇而过,只听他发出一声“嘶”的抽气声,唇边显出一条纤细的血痕。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那小厮吓得肝胆俱裂,扔下手中的银签,一会磕头一会狠狠地扇自己嘴巴。
冯耀祖眼露暴戾,一脚将他踹到一旁,摸着唇角,冲着马车外面吼道:“找死吗?不会驾车就给本少爷跳下车去!”
“冯少,好大的火气!你这车夫已经跳下车了,你要不要也出来逛逛?”
是陆珩的声音!冯耀祖咻地一下翻身坐起,推开车门,一脚踏了出去,迎面二人骑于马上,挡住了前行的山路。陆珩像一只笑面虎,秦若瑜则像一只张狂的豹子,左手持弓右手提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冯耀祖再定睛一看,马车前方不足三尺之遥的地上,簇簇斜立着三只羽箭,箭身约有一小半没入地下,另一截则屹立不倒拦在马蹄前面,足可见射箭之人的功力,看来刚才惊马的元凶就是地上那三只箭了。
冯耀祖无声地咽了口唾沫,面上却是强作镇定,朗声道:“二位,上次你们二人联手在朱雀大街上给我没脸的事,我还记着呢。怎么,冯某又得罪二位了?我坐我的车,你骑你的马,好好地拦下我,意欲何为?”
秦若瑜不耐烦跟人做口舌之争,轻瞥一眼身侧之人,陆珩立马会意,笑道:“冯少,贵人多忘事啊,就只记得朱雀大街,不记得通往蓝田的山道了?哎呀,我想想,你找来的人,是两伙吧?那个叫莫大虎的和他手下,不中用啊!还有一伙倒是费了我不少劲才摸到踪迹。话说,你上哪儿找的人啊?”
冯耀祖这才开始冒汗,他看向车夫,那车夫已经吓得抱头蹲下,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神示意。他赶紧将右手背于身后,给车内之人打手势,嘴上仍试图跟陆珩打马虎眼:“什么蓝田?什么两伙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陆珩,我可警告你,你有皇后撑腰不假,可我爹也是堂堂一品王公,你打我一次我忍了,你别想在这荒郊野岭下黑手啊!”
秦若瑜实在听不下去了,骂道:“你怎么这么窝囊!买凶杀人这种事,做都做了,现在不敢认?”
“你说谁买凶杀人?我杀谁了?你别血口喷人啊!”冯耀祖急眼了,右手在身后都快打抽筋了,心里暗悔没多带几个人就出门了。终于,他听到身后传来很低的声音:“少爷,我数一二三,你往里退,我去驾马!一,二,三!”
冯耀祖一个闪身,滚回车内,马车里扑出一个人来,拉住缰绳,掉转马头,狠狠地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只是两匹黑马还没跑几步,又是一个扬蹄,将车内的冯耀祖往后翻去。
红渠和纪玄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背之上,四人将马车团团围住,驾车那人颤着手推开车门,欲哭无泪,道:“少爷,咱们被包围了!”
冯耀祖咬咬牙,推开车门又踏了出去,果然,来时之路被陆珩和秦若瑜的两个小跟班拦住了,看来今日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冯耀祖立在车辕之上,昂首对上陆珩,发狠说道:“是,我是想在你们去蓝田那日给你们来个小教训,你们当着长安城百姓的面给我没脸,我在山路无人处吓唬吓唬你们,扯平了不是?”
秦若瑜冷笑道:“你会不会算数啊,怎么叫扯平?你在茶楼上对徐家的人动手,我路见不平拦住了你,踢你两脚,这叫扯平。你派人伏击,欲置我于死地,我今日瓮中捉鳖,让你折个胳膊折个腿,这也叫扯平。”
“放屁!你们俩那日受伤了吗?连皮都没擦破,凭什么就想让我折胳膊折腿啊?陆珩,你可是金吾卫,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就不怕御史参你!”冯耀祖气急败坏地对陆珩吼道。
陆珩还未发话,秦若瑜已经一脸鄙夷地说道:“我说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你的人没伤着我,是我的本事,与你何干?别废话,咱们单打独斗,不管输赢,蓝田的事才算扯平!”
“真的?”冯耀祖一脸犹疑,看看说话的人,又看看其余三人,陆珩他肯定打不过,他那跟班估摸也有两把刷子,秦若瑜的跟班就更不好惹,他打听过了,那人是从玄羽营出来的,他一咬牙一跺脚,道,“跟你打?说话算数?”秦若瑜不答,只是轻蔑地一个挑眉,人已经翻身下马。
冯耀祖也跳下车来,忽然又急中生智,大声说道:“你不许用弓箭!”
“行啊,赤手还是另选兵器?”秦若瑜把手里的弓朝陆珩扔过去,陆珩伸手一捞就接住了,眼角溢出笑意。
“兵器!”冯耀祖大喝一声,那三个小厮早随他一起滚下车来,听他一喊,一人赶紧从马车内扒拉出一把长刀,刀身闪着寒光。
“这刀不错啊!”秦若瑜啧啧叹了一句,对面的红渠看她一眼,目光中透着询问。秦若瑜冲对方摇摇头,弯腰从小腿处抽出一条蛇形软鞭,握于手上,凌空一甩,众人只听得一声破空之音,顿时心生寒意。
冯耀祖握紧手中的刀柄,一声暴喝,劈刀砍向秦若瑜。
陆珩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右手不由自主地按着腰间所佩长剑,双脚用力地蹬住马镫,一副随时飞身下去援手的模样,却见秦若瑜灵巧地躲开冯耀祖的攻势,手中长鞭飞舞,不过四五招,冯耀祖手中的大刀已被打落在地,手臂还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
“我可没欺负你哦。”秦若瑜说完这句,竟扔了手中鞭子,又是三五个回合下来,忽听一声咔咔的断骨之声,紧随其后的便是冯耀祖的痛呼。
胜败已定,冯耀祖捂着右肩跌坐在地,三个小厮忙手忙脚乱地去扶他起来。
“蠢材!别碰我的手!”
秦若瑜冷笑地向四人走去,她进一步,那四人便退一步。终于,秦若瑜站定,下巴冲着几人,道:“冯少,这就算扯平了。你意下如何?”
陆珩此时也下马围了上来,站在秦若瑜身后。
冯耀祖忿忿不平地捂着肩,怒视二人,眼里透着阴鸷。
陆珩对上他的眼神,悠悠地叹道:“冯少可是不甘心?无碍,你尽可以再对我们下黑手。只是,你想清楚了,若上次你买匪行凶之事,被南平王知道了,啧啧……南平王最近麻烦不小,他可知道这一切源于你?听闻南平王府三兄弟,王爷最喜长子,王妃最宠幼子……”
冯耀祖闻言一抖,遍体生寒。
秦若瑜加了一把火,一脸轻松地笑笑,道:“今日之事,你大可在长安城中渲染,然后咱们再把蓝田的事抖出来。我是无所谓的,不管我揍了谁,我爹和我师傅都会站在我身后,不知,南平王是否也会如此?”
“扯平了!咱们以后再无瓜葛!今日是我摔了马,与姑娘无关!”冯耀祖红着眼,低着头,大吼一声,吼完又转头向身后三人喝道,“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我摔了马,赶紧送我回城找大夫!”
冯耀祖的马车灰溜溜地走了,身后四人在寒风中笑得一脸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