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欲逃

夜色渐深，除了大殿里供奉佛像的香火外，寺庙里其他各处灯光都渐渐熄灭。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整座寺庙中再无任何动静传出。

僧房内，陈轩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一副早已进入梦乡的模样。

然而，他的内心活动却十分丰富。一边在脑海中重新复盘逃跑的路径，一边在心中暗自庆幸，这古代夜生活也匮乏了些，这好像才八点多吧，就全睡了……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确定屋外一点声音也没，邻床的慧心也睡熟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陈轩陡然睁开眼，缓缓的地从床上爬起，穿上鞋。接着他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包裹，这是他白天收拾好的，里面有鞋子和衣服。衣服是僧袍，虽然不知用不用得上，但是有备无患，多做点准备，总归不是坏事。包裹里还有一串铜钱，这是他在自己的衣柜里发现的，在寺庙这两天也没机会用上，还不知道购买力怎么样，不过这种事简单，只要去市场逛一下便清楚了。而且为了避免铜钱之间发生碰撞而产生声音，他特地用一块布将他们包裹得很紧。

他所有的动作都很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然后走到门前缓缓地打开了房门。他之前实验过，只要开门动作足够缓慢，便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房门打开，他先是探出脑袋。等到发现外面确实没有人，他才走了出来，然后转身将房门合上。

今晚天气不错，月朗星稀，就着月光，陈轩缓缓朝寺门走去。他走的很慢，每一步迈的小心，寺院里的地面基本上是由大小不一的石板铺成，有些地方石板铺的不够踏实，踩在上面会有晃动，然后发出声响。而后院这些僧房的隔音效果，陈轩这两天也领教过，不能说一点没有，也只能说半点都无。这万一弄出点动静惊醒了其他和尚，逃跑大计可就泡汤了。

保持着这样的节奏，就这么一百多米的距离，他硬是慢慢挪了快半小时才到达大门。

走到门前时，陈轩长舒一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接着他抽出门闩，慢慢拉开大门。但这次大门没有给他面子，发出了“咯”的一声长响，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陈轩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整个人如同被冻结，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所幸幸，背后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想必是晚上大家都在后院处睡觉，而大门距离后院挺远，并没有把人吵醒。

陈轩看向门外，还是那条林中小路。这条路貌似比上次宽了不少，上面也不再有杂草，而是布着一层石子，不过当时面临的问题，此时一项也没少。但这次他没法犹豫了。后天玄奘就要出发，他可不指望当天玄奘和皇帝会一起等他，所以有很大概率他明天就会被带走，今晚已经是出逃最后的机会了。于是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尽量让自己振奋一点，然后抬起脚往门外跨去。

正当陈轩第二只脚也要踏出大门时，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直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着自己，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这目光中充斥着巨大的恶意！

这种直觉是如此强烈，已经无法归类为虚无缥缈的第六感，似乎是已经认定的事实一般，就像他知道火是热的，冰是冷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陈轩的大脑飞速运转，迈出这一步，可能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件，但此时后退，他的行为会显得格外突兀，有很大概率被发现自己能够感知对方，这也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就在陈轩陷在两难中挣扎时，刚刚那种直觉再次出现了。这次他似乎站在了一个分叉路口，是否迈出这一步各自化为了一条道路展现在他面前，而相对于迈出步伐那条路，收回的这一条给了他巨大的恐惧感。

虽然陈轩在脑子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放在现实中也仅仅是动作僵了一下，随后他便缓缓落下跨过大门的第二只脚，紧接着顺势坐在门槛上，抬头看望天空，寺门所在的方位让他刚好可以看见空中的明月。坐了好一会，似乎是有些乏了，他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双眼无意识的往寺门外扫了扫，转身进到寺中，然后关上寺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去的路上，他保持了与来时同样缓慢的步伐，还是尽量不发出声音。

接着开门，关门，躺下，合被，完成完整的入睡流程。

直到他闭眼躺下后一刻钟，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才陡然消失。

然后陈轩再也控制不住了自己，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在安静的房间里，这呼气声相当明显，声音大到差点把慧心吵醒，不过最终他只是呢喃了几句，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放松下来的陈轩这时发觉自己衣服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头上也全是汗珠。

“那是什么东西？”

刚刚在寺门他看似望着天空，但眼角余光一直借着月色在打量四周，可无论是近处的院墙转角，还是远处的树林石堆，一点迹象都没发现。甚至自己最后站起来的动作特意做的夸张了一些，希望刺激到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可直觉告诉陈轩，这盯梢就是针对自己的。

是寺里的人吗？不至于，追随玄奘西去还是之前的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现在只是身体换了个灵魂才导致产生退意，这个是谁也想象不到的情况。

是官府吗？也不可能，官方针对要陪人来看守，尽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谁还能说个不是？有什么必要躲躲藏藏的。

“不对！”陈轩突然察觉自己的思考走进了一个误区，“这是西游记的世界！这里存在着超凡的力量。”想到这里，为何明明察觉到自己被盯梢却发现不了就变得很好解释了。因为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在那，对方只是用一种超自然的方式在监视着自己，可能是某种法术或者法宝！

不过想到这里，陈轩感觉更不解了，“盯着我干嘛？看这情况是为了不让我走，可我只是取经团队里的编外人物，打酱油的存在，我跑和不跑又有什么关系？”

“另外刚刚的直觉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虽然有神佛法术存在，但是就这几天的经历来看，这里的凡人和之前的世界并无二样。如果刚刚的盯梢真的是法术之流，那我这直觉似乎也非同小可。这种能力是身体本来就有的，还是说是因为自己产生的？”

夜晚就在陈轩的种种猜想中度过，而他也不知在哪个时刻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陈轩被晨钟惊醒，看着僧房内熟悉的布置，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从寺里出逃看来是没有机会了，也不知是不是对方会不会一直盯着自己。

旁边的慧心此时也醒了过来，看到陈轩已经坐起，问道，“师兄，今天身体如何，有没有哪里感觉不适？”

“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我们得快点去洗漱了，万一耽误了时辰，可是要被长老训斥的。”

寺里的平时的流程是清晨用完斋饭之后要去进行早课。早课除了迎客的僧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要参加。前几日因为身体抱恙，陈轩的早课被免掉了，但此时他已恢复，倒是没有理由不参加。于是二人便匆匆起床，在后院中水井附近处洗漱完，再去旁边用完斋饭，便来到经堂。此时人还未来齐，除了第一排长老的座位已经坐满，其他三排空着的蒲团还有不少。慧心直接领着陈轩来到第二排中间的位置，这倒是免去了陈轩不知在坐在哪里的烦恼。

早课的内容和陈轩想的也并无二样，无非就是念诵经文进行礼拜。虽然他并不知道庙里的早课念该诵的是哪一部经书，但等到人到齐，早课正式开始，众人刚刚起了个头，他的脑海中便已浮现出相应的内容，然后很轻易的就加入了进来。

按照惯例，早课需要持续半个时辰。但今日开始还未多久，便有迎客的小和尚走进来在方丈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方丈便宣布早课结束，让众人各自回房修行。陈轩正准备跟着慧心一起回房间，突然听到方丈说了一句。

“慧海，你且留下。”

慧心面露不解之色看了方丈一眼，然后面朝陈轩露出不解之色。陈轩却一脸平淡的颔首称是，他已经猜到了对方叫住自己是为了什么，示意慧心先回房间后，便重新在蒲团上跪坐了下来。

方丈看着面前自己这位最得意的弟子，面露自豪的同时又显示出一丝凄然，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僧录司有人来传唤与你，送信之人正在寺门处等候。你回房收拾一番，便，随他们去吧。既然你决心已定，为师也不再多言，只盼你一路平安。”说完这句话，方丈的脸庞似乎瞬间老去一分。

陈轩没有身体原本的记忆，很难做到感同身受。但他可以想象，自己相处了十几年，视为己出的弟子做出了一个在自己看来几乎是绝路的选择内心会是怎样的悲伤，这一走便是永别。

陈轩心有不忍，俯下身子跪拜在地，第一次对方丈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师父大恩无以为报，弟子只盼您身体安康，福寿延绵”。

说罢，陈轩便转身离开。回到房间倒也不必如何收拾，径直在柜子里取出昨日整理好的包裹。彗星此时也反应过来。

“师兄这便要离开了吗？”

“是。师父年事已高，我不在之后你要照顾好他。”

“好。”

平日能说会道的慧心似乎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陈轩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便朝寺门处走去。

走出寺庙，门前青石广场上站着两位兵士，他们上身着深褐色的宽松上衣，下身搭配一条大口裤，头戴幞头，腰间佩戴着长剑。年轻的那位约二十二三，年长的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两人牵着三匹马姿态挺拔的在那里。从迎客僧禀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但二人的面色没有一丝不耐。

见陈轩出来，年长士兵牵着一匹马走上前微微欠身，问道，“可是慧海法师？”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继续说道，“我二人奉命领法师前去京城，还请法师随我等前行。”说完，他便将手上的缰绳递给陈轩。自己则走到年轻士兵身旁，从他手中取过另一条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