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崔钰
看到这一幕黑白无常也不觉惊奇，领着慧海往内走去。陈轩借机窥探，想象中的庭院楼阁全都不见，只有一个缓缓转动的黑色漩涡。
虽然这阴律司表面看上去与人间的府衙大同小异，但终归是地府阴司，不可以常理论之。慧海跟随着黑白无常踏入漩涡之中，再碰触到漩涡的一刹那，陈轩感到意识有一丝轻微的凝滞感，接着众人便出现在一间房屋内。
这显然是一种法术，既然对方知道了自己一行人的来意，那将众人带至的应该是类似公堂一般的地方，然后对慧海的转世进行评判。
以陈轩刻板的印象，这种带有审判性质的空间，最好左右各有一列衙役手持木棍笔直站立，衙役身后各自摆上一排栅栏。然后房间内侧正中的位置设一座高台，台上放着案几，茶几上再摆放一个惊堂木。如此这般，氛围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可环视一圈，周围的景象却与他想象中大相径庭。这个房间空间宏大，穹顶高挑，顶部有众多细小孔洞，所有孔洞都在向外散发光芒，这光线明亮而不刺眼，如同满天繁星。柔和的光线均匀洒落在室内，竟营造出一副梦幻般的感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庄严肃穆。
房间的地面铺设着黑色玉石，虽然同为黑色，但与城墙所用的石材并不相同，每块玉石上都雕刻着不同兽类的花纹，陈轩在其中唯一能辨认的便是四象神兽。这些花纹雕刻的极其细腻，连身上的毫毛都清晰可见。四周的墙壁除了陈轩他们现在站立的这一侧，其余三面全都整齐的排布着一个个书架。书架沿墙而立，高可达顶，由数层开放式格架组成，左右两排陈列书籍、卷轴，中间那排则放置着各种物件，样式各异，有的如同花瓶，有的则是一副玉珏。当然陈轩不会真的只把它们当作是装饰品。
比起判厅，整个房间的气质更像是一座书房。而这房间里唯一和陈轩想象中符合的便是一张案几，可惜这案几并非位于高台之上，而是布置在三面书架中间的平地。案几上放置着几样东西——一座香炉，一把量尺，一本书册，以及一支置于笔架上的毛笔。
这房间中有众多的书籍和器物，人特意放在案子上的自然不同凡响，特别当陈萱看到那支笔时，不觉精神大振。正当他准备暗自询问慧海，是否这便是那勾魂笔时。突然感到身体向前略微躬身，同时听到黑白无常和慧海说道，“恭迎崔府君。”
陈轩愣了一下，这时才发现案几后方不知何时坐着一位男子，正是执掌阴律司的判官崔钰。
此人看上去年龄不过三十左右，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世事。一对眉峰起始如刀锋般犀利而尾端又趋于柔和，给人以不怒自威的同时不失文人的书卷气。鼻梁高挺线条流畅，嘴唇略薄，显现出冷峻的气质。及腰长发并未扎起，而是如瀑布般散于背后，只是发色却呈现为深红。
崔钰的身材并不算高大，但身姿却极其挺拔，此时站在那里不动，便如一株古松一般。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仅在衣襟和袖口位置缝有一道金线，除了在腰间挂有一块玉佩外，浑身再无其他装饰。
慧海的样貌一直以来被陈轩认为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他觉得即便是在科技横行的现代，也不会输于任何人，但放在此人面前似乎也只得甘拜下风。
“慧海啊，你输的不是长相，而是气质。”陈轩暗自想着，当然这句话他没有真正说出口。否则即便以慧海的心性，多半也不会给他有什么好脸色。
“敢问法师，桌上那只便是勾魂笔吗？”当然，正事陈轩是不会忘记的，他摒除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问向慧海，但是等了半天都并没有收到回复。倒是崔钰开口道，“此人是来自真如镇吗？”
“回禀府君，正是。”黑无常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男子看着慧海，沉吟了片刻，然后对黑白无常挥了下手说道，“尔等退下吧。”
话音刚落，陈轩便听见耳边传来两声明显的呼气声，虽然他不明白呼吸对于鬼差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这个举动所表达出来的轻松感，是房间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二人立刻转身，快速往背后的出口走去，还未走到门扇处，身影已消失不见，完全是迫不及待的写照。
陈轩感觉有些好笑，甚至此时身体若不是正由慧海在掌控，他真的会笑出声。
尽管陈轩在地府这一路都表现得很平静，但他明白，既然慧海的魂魄还在，那自己便没了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如无根之萍一般。即便是转世投胎，总不能还占着人家的身体不放。所以当慧海提出可以去找地藏菩萨时，哪怕预感提示有危机，他也答应了下来。其实陈轩自己也明白这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目标，让自己有些事可以做一下，实际上并不抱有多大希望。毕竟能不能找到先不提，途中有没有危险也先不管，即便是找到了，自己算哪根葱哪根蒜，人家菩萨会搭理自己？
只是话是这么说，事却还得接着做，不然他又能干嘛呢。
“你善功已定，而且下一世还将继续红尘历练，为何还要寻我。”
在陈轩听来，崔钰语气有些奇异，不是那种只知道慧海的纸面信息，而是两人早已认识的感觉。
“无甚大事，只是想着来见上故友一面。”
“现已见到，速速离开。此时我已向阎君禀明，你自行前去便可。”崔钰的面色平淡的说道。
慧海也不多言，直接转过身，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不见了踪迹。
“‘是’？这句什么意思？”崔钰看着慧海离去的方向，低喃道。而陈轩则看着崔钰，一脸的茫然。
是的，慧海走了，但是他把陈轩给留了下来。就在刚刚听到那句阿弥陀佛时，陈轩突然感觉慧海的身体浮现处一股力量，猝不及防之下猛地被弹了出来。而在弹出前的瞬间，他听见慧海说了一句，“是。”
陈轩自然知道这是对自己之前疑问的回复，而且从崔钰的动作也明白了，为何之前慧海并不回话。眼前这位阴律司之首竟然可以读取幽魂内心的想法，甚至于连慧海这种修行者，也不得例外。
“既然知道崔钰可以读心，那你可以进来之前也和我说一下后续步骤啊，这墨该怎么取，取完怎么塑形，塑完怎么离开……你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办？”陈轩心中哀嚎道。
刚刚的经历还给到他一个信息，就是当他处于附身状态时，虽然还是不会被察知，但意识却变的可以被触碰，那就意味着这时的他是可以被抓住的！这是他之前考虑行动时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之前之所以会对慧海来阴律司，取勾魂笔墨的说法没有提出异议，便是自己这特殊的状态——不可察知，不可禁锢。这让他觉得，哪怕没有成功，自己想要离开还是轻而易举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不成功的代价可能是被永远禁锢，或者其他更惨的结局。
从刚刚慧海和崔钰二人的对话来看，慧海绝非如他所说只是轮回几世还不入流的普通修行者。崔钰在地府体系内已经是排得上号的大人物了，那么作为可以和他平等交流的慧海即便不如他，也不会差上太多。而这种人物都说自己这样子是其生平仅见的。虽然陈轩不明白自己意识的特殊性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其罕见程度可见一斑，而罕见往往便意味着珍贵！
而黑白无常离开时表现证明了陈轩一直以来的观点——无论是天上神佛，还是地府鬼差，和凡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懂得人情世故，这些都是人性的表现，而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换成自己，如果碰到了一件从未见过的东西，同时又能轻易得到会怎么办？放着不管，就和没看到一样？倒不是说没有这种人，只是他们应该早就立地成圣，不会在这地府里蹉跎岁月。
崔钰虽然不知道慧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下意识的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从案几上拿起量尺对着面前的虚空轻点了一下，然后便有一道波纹凭空浮现，然后往外扩散。崔钰闭眼感受了片刻，重新睁开眼将尺放下。接着他又将手按在书册上，这次倒是没有异象出现，可是陈轩突然有了被窥探的感觉。这让陈轩惊骇万分，这是第一次有东西威胁到自己未可知的状态。
“这便是生死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