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流得新愁去(2)
为谁流得新愁去(2)
快到正午之时,抽签之事事毕,侍从再次来到后院传唤众人,元玉吐出一口浊气,缓下心绪,跟在人群之后回到了前院。
见人来齐,应试院的官员便将手中记录好的名册交给了唱名之人,文武考生不再分列,而是在官员的示意下站到了一起。
那唱名之人展开名册,先是简单说明道:“咱们过一遍名册,大家同行之人站在一起,互相熟悉熟悉,每队之中名次最高之人会担任队首,届时需要去往吏部查看每个地方往年的百官考绩和府纪,为后面的巡查之事做准备,”
言罢,她便低下头看名册,紧接着道:“乾州府,李禹卿、吴元澄、余祚徽……”
随着一个个名字从她口中念出,院子里的人也在缓慢的移动着,逐渐形成了数列长队。
加上元玉,一同去往都水邑的只有十五人,其中七个文生八个武生,是所有队伍中人最少的,武生大多都是二十上下的青年人,文生则年龄不一,年过三十的也有不少。
最后一个名字念完,又有官员拿了几份手谕走上前来,分别递给每个队伍的队首,道:“此乃太子殿下手谕,各位可凭此去往吏部官署查看往年所有的百官考绩和府纪。”
元玉打开看了看,映入眼帘的字迹娟秀整齐,并非是李藏璧的字迹,只有结尾处盖了一个东紫府的玺印。
正值此时,陆惊春也从院后的正堂走了出来,见眼前神色各异的一干学子,陈词道:“从今日起,大家便可凭此手谕出入吏部官署,查看文书府纪,为巡查之事做足准备,届时也会有六部的大人们协助各位,一个月之后大家从干京陆续出发,此行会有京畿卫随行保护——陛下勇开先河,将此事交给各位,也是信任各位的能力,故而还望大家秉公行事,勿要徇私。”
众人低头行礼,纷纷道:“诺。”
此时正值午时初,还算结束得早,择地之事就算了了,学子们可以离开应试院,或是去往吏部,或是暂歇一日都随自己心意,陆、徐二人差事结束也纷纷和李藏璧作别,她点了点头,带着裴星濯和郦敏迈出了应试院的大门。
裴星濯问:“咱们这会儿去哪啊殿下,回宫吗?”
李藏璧摇摇头,说:“我们去柳塘舫,你差人去沁园找沈郢,就说我差事毕了,问他是否有空前来一叙。”
裴星濯点点头,在道路尽头与二人背道而行。
……
沈郢来得很快,刚掀开马车的车帘就急匆匆地搜寻她的身影,看到之后才缓下动作,拂了拂衣袖,又恢复了世家公子那挑不出错的风度仪态。
他缓步走到李藏璧身侧,轻轻唤了声:“阿璧。”
这个称呼从沈郢口中说出让她有些不自在,但她并没有说什么,扬唇笑了笑,说:“我差事毕了,故而寻你一同吃个午饭。”
沈郢点点头,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看过来的目光还是带了几分难得的温和,道:“我知道。”他这几日一直在等她的消息,自然也关注着她。
李藏璧指着水街,道:“那……先逛逛?午间再谈事。”
“好。”沈郢往她身边靠了一步,与她并肩前行。
又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景象,只是二人心中所想的已经截然不同。
耳边仍是热闹的人声,李藏璧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郢严肃沉静的侧脸,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前段时间,她从母亲那里以及都水邑的密报中得知了两件事,其一,母亲连着两次想让沈郢的母亲沈沛调任归京,都被她以沈氏不便再于干京为官的理由拒绝了;其二,都水邑最大的钱庄定隆票号是高家的产业,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沈沛夫君高守初的产业。
有了这个线索,李藏璧又命人往下查了查,得知了沈氏这些年的重心一直在往沈沛任职的磐州府移动,而临靠磐州府的都水邑和丰梁邑也是他们产业的分布地之一,各邑各道传上来的所有的情报都在告诉她,沈氏的势力正在缓慢地退出干京,似乎要不了多久就会举家退出官场,彻底做一个富贵闲人。
这个消息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她当时和沈邵提婚约时他会那般惊慌失措,可转念一想,若真是如此,后面沈郢找她说得应该就是如何替沈邵拒绝这桩婚事,而不是那般认真的让她选择他。
沈邵是沈氏的长公子,他若为东紫府侧君,沈氏就彻底站在了李藏璧的背后,这和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意图完全背道而驰,可若说他们没有退出干京,为什么沈沛不愿接诏回京?
两年前刚回京的时候,她一心只有仇恨,只想把害死哥哥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什么联姻、婚约,只要能帮她的她一概不论,通通列入计划之内,可身为储君,一桩接一桩的事却让她无暇他顾,费尽心思想要查的东西也始终一无所获。
最重要的是,徐氏……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穷凶极恶,狼子野心。
于是她决定放缓一切。
当理智占了上风,很多问题便逐渐显现了。
比如——
——以哥哥的才智,为什么姜杳可以取得他的信任并且同他一起生活一年之久?
——其次,散血草之害固然严重,但毕竟是慢性的毒药,为什么沈郢去的时候哥哥恰好濒死?
——再者,姜杳并非刻意培养的死侍,且身份极为干净,在没有威胁、利诱的情况下,只是作为线人、暗桩,为什么她愿意给徐阙之卖命至此?
——最后,如果姜杳的孩子只是随便寻了一个人刻意留的,为什么姜杳愿意为了它在最后一刻向沈氏妥协?
当年参与这件事的只有姜杳口中的徐阙之和接到纸条赶往都水邑的沈郢,如今姜杳已死,徐阙之也并无动作,反倒是沈郢……
从奉山之变开始,他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
二人循着水街走了一段,一直都没有说话,沈郢是不知道她到底考虑得怎么样,所以心中有些忐忑,李藏璧完全是因为在走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直到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沈郢突然主动问道:“要吃饧糖吗?”
“什么?”李藏璧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才听见夹杂在嘈杂闹市之中的叫卖声,循声往去,是巷口的一个老婆婆在卖饧糖。
李藏璧没拒绝,和他一起往那小摊上走去,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也吃这个?”
沈郢轻轻嗯了一声,说:“偶尔。”
她忘了,她小时候每次溜出宫玩都会带些小玩意回来,趁着还没上课或是课休时分给明撷殿的其他人,有一回她就是买了一纸袋的饧糖,一人一块,后面许是觉得所有人都分了不给他不好,所以也匆匆地塞给了他一块。
说实话,他当时接到那糖的时候心中是有些嫌弃的,总觉得李藏璧身为帝姬过于顽劣随性,明明宫里就有备好的点心吃食,她却非要去吃路边一文钱几个的什么糖,没有一点帝姬该有的样子。
正当他看着手里的那块糖默然不语时,那边李藏璧又腻去了她哥身边,随手掏出一颗糖就往他嘴里塞,问:“好吃吗?”
李藏珏道:“一般,你塞给我做什么,我又不爱吃甜的,要吃你自己吃。”
“父亲不让我吃糖了,说我再吃要坏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