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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丝雨细如愁(2)

无边丝雨细如愁(2)

今日的朝会颇为冗长,一则,今年的应试正考才刚结束,后续要裁定商议的事宜只多不少,二则因为临近年末,对各府事务的巡查又要开始,这十五府四州二邑派何人前往也是个每年都要重新考虑的问题,

原本年末巡查一事并没有如今这么麻烦,只由三台之一的司隶台全权负责,御史台辅助监察即可,但因崇历九年的一起贪腐案,司隶台的官声大大下滑,导致了李庭芜被迫放权,无法将巡查一事的官员委任之事牢牢握在自己掌心中。

这起贪腐案,李藏璧回京后也曾仔细了解过——崇历九年,也就是澹渠正式凿通开航的那一年,该年担任司隶大夫的官员名唤季兴桑,是贞纪二十六年应试正考的金榜第三名,按照历年的百官考绩来看,此人向来恪尽职守,勤勉尽责,是以被李庭芜派往了当年最重要的都水邑进行巡查,但没想到的是,此人居然收受当地官员高额的贿赂,徇私枉法,谎报都水邑一切安然。

结果到第二年春汛的时候,都水邑衔水城的一座新桥却于夜半骤然垮塌,所发出的巨响惊扰了周围山上的几家猎户,好在此桥只是为了澹渠通航所建造的,位于郊外,夜半也无人通行,是以未有伤亡,但彼时澹渠刚刚通航,其对沿边城池的益处还未显现,而朝中和民间对崇历皇帝耗费周章凿渠之事本就颇有微词,若是此时出了这样的事,无异于动摇了中干皇室的,也会让李庭芜背上洗不去的骂名。

事情一经查清,母亲便持剑于大殿之上亲斩季兴桑,连带着随其巡查的下级官员全都一并处死,贪污造桥耗费的都水邑官员处以车裂,听说当年母亲还想将那些官员的头颅砌入桥头石以做震慑,还是父亲劝告,说此行恐会引起百姓忧惧,让她三思而后行,母亲这才勉强作罢。

尽管此事以雷霆之势了结了,民间的非议也加以控制,没有任其扩而大之,但司隶台却无法再被朝臣信任,纷纷上疏要求李庭芜废除司隶台,另择京官清明者以司隶从事之名出使巡察。

其实李藏璧多少也能理解那些朝臣的想法,自谒者台、司隶台、御史台三台建立初始,三台的官员就被统称为皇帝的耳目和爪牙,可以直接越过尚书台向皇帝禀报事宜,若是三台官员的权力过大,朝臣自然会惶惶不可终日,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他们自然巴不得将其全部废除,免得总是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皇帝知晓,永远都没个放松的时候。

此事君臣两方抗衡许久,最终各退一步,巡查之事今后交由六部官员,而司隶台只做陪同监察之责,也算互相监督,两两制衡。

而今大殿之上,上首的李庭芜正翻看着手中由吏部呈上的巡查官员名单,迅速浏览过后,她将奏折合起,擡眸看向身着绯袍的文臣之列,道:“这份名单是谁拟定的?”

她的声音不喜不怒,听不出任何情绪,阶下之人也不知她是要褒还是要贬,一时没了声息。

李庭芜将手肘靠在一旁的扶手上,轻轻撑着自己的下颌,淡淡道:“差事办来办去,连个认责之人也找不到了吗?”

听闻此言,那文臣之列终于走出一个身影,俯身行礼道:“禀告陛下,此为吏部各司官员一同拟定。”

“是吗?”李庭芜再次翻开那名单,道:“那你们委任礼部的人去往水利难修的大济泽,工部的人去往少有河流的越、雱、雩三府,吏部的人去往临靠干京的明、干、邕三府……”她顿了顿,微微俯下身来,眸光锐利地看向那绯袍臣子,道:“……朕以为你们在朝多年,已经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那绯袍臣子忙屈膝下拜,道:“臣等也是照实拟定,去往越州府的也有刑部的官员,大济泽也有工部的官员,并非这般完全,还望陛下明察!”

李庭芜将手中的折子朝阶下随手甩去,折页在空中展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最后砸在那臣子身前不远处。

“工部的人去往大济泽和都水邑,礼部的人留在京畿,兵部去往边关各府,其余三部的人再择优前行,还用朕教你吗?”

那绯袍臣子低头道:“陛下当年与臣等商定,六部当与司隶台共同选人完成各府巡查之事,是以吏部恪尽职守,费心察看百官考绩拟定此事,若是陛下早有人选,何必又将此事交由吏部呢?”

李庭芜并不生气,只道:“郑卿不必讥讽于朕,只是术业各有专攻,让明白其中关窍的人前去查看更能事半功倍。”

郑凭远坚持道:“这份名单正是吏部官员考量已久所出具的,相信能符合陛下心意,再者,司隶台能人辈出,陛下自可选择专攻之人前往。”

李庭芜轻笑,眼里满是寒意,道:“郑卿是觉得朕专权太过了?”

郑凭远道:“臣不敢,只是如今臣等费心行就此事,正是不想旧年之事重演,以伤陛下多年英名。”

李庭芜眼眸一擡,缓缓起身,缓声道:“放肆——”

天子威重,只这两个字,殿中顿时哗啦啦跪下去一片,就连身侧的孟固源也屈膝下拜,李藏璧俯身低头,只当自己是根柱子。

“陛下息怒——”气氛僵持间,右侧的队伍中又有一人出声,听声音正是前几日与李藏璧一同监考的乾州府监察御史柴玄通。

柴玄通擡步走出来跪在殿中,开口道:“臣有一策,或能顺陛下之心意,又能免郑大人之劳苦。”

李庭芜垂手道:“你说。”

柴玄通道:“臣之有幸,于今年和太子殿下一同为殿试的学子监试,看了几份文章,深觉我中干人才辈出,故而臣提议,让今年得以参加殿试的学子共司隶台的大人们一同完成各府巡查之事,事毕后再看各人表现择定官职,也可算作一项考绩。”

话音刚落,一旁的郑凭远便蹙眉反驳道:“学子未曾绶官,不明事宜,如何能参与此事?”

柴玄通笑眯眯地说:“此事简单,又何须明白什么事宜,巡察标准六则,每一条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就连下官都能倒背如流——”

说着,他还真的在大殿之上背诵了起来,道:“一察品官以上理政之能,二察官人贪残害政,三察豪强.奸猾,侵害下人,及田宅逾制,官司不能禁止者,四察水旱虫灾,不以实言,枉征赋役,及无灾妄蠲免者,五察部内贼盗,不能穷逐,隐而不申者,六察德行孝悌、茂才异行,隐不贡者——下官记得郑大人也曾接任过此事,不会背不下来吧?”

郑凭远侧目看他,扬声道:“我自然可以!”

柴玄通仍是笑,道:“那您背吧,下官刚刚还为您复述了一遍呢。”

见郑凭远还要说什么,李庭芜便道:“好了,这是崇明殿又不是文昌殿。”

柴玄通温声道:“陛下说得是。”

李庭芜看向郑凭远,问道:“郑卿觉得此计如何?”

郑凭远道:“……学子们还未曾绶官入仕,又有司隶台的官员同行,许是也不敢逾越了各位大人去,如此这般便和往年情形无异了,还望陛下三思。”

李庭芜道:“既然如此,那今年司隶台的官员也不必辛苦了,便让那些学子们一力前行吧,正好也让他们看看中干官场到底如何,到底值不值得他们寒窗苦读数年。”

皇帝都主动退了一步,郑凭远也不能再说什么,咬了咬牙只能俯拜道:“陛下英明。”

李庭芜继续道:“这事儿就由太子安排吧,京畿卫和羽林卫协助,文考武考共三百八十名殿试学子,避其籍策而定,三日后再将名单呈给朕。”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上前一步,俱都俯身行礼道:“是。”

……

今日一场朝会开得颇为压抑,众臣子从崇明殿出来后纷纷松了口气,三五成群地小声议着事向外宫道走去,李藏璧一夜没睡,也颇为疲累,匆匆回到拱玉台后便往床上一栽,一直到傍晚才醒过来。

裴星濯从拱玉台门口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殿下正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地捂着脸,他擡步走过去,一同坐在她身边,道:“殿下,你做什么?”

李藏璧放下手,露出尚还惺忪的睡眼,惜字如金道:“困。”

裴星濯问:“那你怎么起来了?”

李藏璧道:“饿。”

“行……”裴星濯无奈,将手中的两份拜帖交给她,说:“都是陆大人给的,一份邀您明日小聚,一份邀您下月初十去往陆府参加婚宴。”

李藏璧擡手拿过,分别翻开看了看,继续捂住脸晒着黄昏的余晖,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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