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外人 - 每日沉沦资讯 - 徐飞白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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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外人

上官阙的意思是当年收养韩颍的好心人是一伙骗子。

寻常人家都挑男孩养,他们的动机本就蹊跷。又说起那些女孩子的命运,不是卖去当童养媳,就是送去做丫环仆人,相貌尚可的下场则是娼妓。

“一母同胞,你妹妹若是相貌与你肖似,恐怕会被推到最末这条路。”话到这里上官阙将手中提的箱子搁到地上,补充说:“当年京师的花楼,不少姑娘是这样的身世。我拦着不让你去,也有这方面考量。”

韩临听到这里脸色很难看。

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一旦沾上就难做别的,于是顺着妓馆货源这条线索盘查。因为那年齐鲁之地赶上几十年难遇的蝗灾,多得是人家典儿卖女,各地收人的都去做过买卖,有些印象。都说人价低到那种地步,却还有不肯掏钱的。几伙骗子,流窜到各个偏僻村落,扮作无子无女的殷实夫妻,给年轻父母许诺,专骗年幼的小孩,也不怕遭报应。

善恶有报,据说后来大多过得不如意。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借着回忆找到为数不多还活着的骗子团伙成员,都说没抱走过不满周岁的女孩。男婴不认事尚能卖去给人当糊涂儿子传宗接代,女婴没有不认事的必要。再说孩子太小了,容易养不活,只有新手那么干。

多方打听当年新组的团伙,往往做了一单就散了,好在几经辗转找见个人,已经混成拐子佬老手,说自己最初的那个团伙不老道,确实干过这种事。好坏不挑,什么都骗,他没干两天,觉得草台班子干不长,另投他家。问起韩颍,倒是不知。

只说幸好自己跑得快,听说那伙人收的孩子有个染了天花,一车人都遭殃,死了大半。到南方水土不服,世道又乱,又死了一拨,末了,损兵折将,再不敢打发财的主意,草草把活着的孩子抱到街上卖,求一个回家的路费。其中荆州一对年轻夫妇婚后无子,路过见到插着草标的女孩儿,觉得可怜,买下收为养女,他们才不至于客死异乡。此后再无踪迹,兴许不再做这行。

讲到此处,韩临已猜出他说的是谁,颤声道:“你早跟荆州白家有牵扯,早盯上白映寒,现在才找我讲?”

上官阙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团伙,那两年做这行的团伙多达百个,被倒卖的孩子数以万计,你妹妹身上没有易认的胎记,我如何知道白映寒是不是韩颍?倘若不是,难道要去凭空搅乱别人的生活?我只能当她是,代你对她好些。”

将信将疑的,韩临接口就是:“你总有话说。”

上官阙不讲话,笑也不笑,一只单眼看着他。

久违的,那种说错话的害怕又找上韩临,暗暗吸口气,才又问:“那你现如今又怎么确定了?”

“上月有个龟公携着一本随笔找上门。听说暗雨楼下了重赏,想起十几年前死的爹做过这种买卖,去翻他爹的遗物,其中几本随身的笔录,记下当年行骗经过。正巧他留有一幅他父亲的遗像,拿去给白家夫妇看,白家夫妇讲他正是白映寒的卖家。”上官阙矮身打开带来的那口木箱,木箱内码放满了泛黄的手册,他挑出一本递给韩临:“重要的是,这手册中提到你的名字。说他们也考虑带走你,只是你长大认事了,不方便倒手。”

接到手中,韩临简单翻了几页,又谨慎地到箱中挑了一本,两相比较字迹,确认是同一人所书,才站起身。

青黄色的草纸脆,掀开便泛起一股潮腥气,有人仔细地别了签条,字条上简短写着佐证的概要。韩临捧在手中,颤抖着读纸上潦草的字迹,眼泪掉下去,慌忙用手去接,不允许这段好不容易找回的亲缘再有被毁断的可能。

“他们拐了十五个孩子,其中九个是女孩。女孩里,五个年长,四个尚在襁褓。”上官阙走近,抬手去拭泪,韩临偏头躲开。

“我不瞒你,这本手册,唯独有一点不好。”上官阙于是摊开手掌为他接住滚下的泪,替他将手册翻到某页,抚着一段字迹,缓缓说:“婴孩长得差不多,骗子毫无经验,分辨不出好运活下的那个女孩是四个中的哪个。”

失神地将那几行字读了一遍又一遍,韩临缓缓抬起头,湿润的眼睛盯住上官阙,拿手背擦脸讲:“我得跟明月商量。”

上官阙未发异议,一面随韩临往里走,一面扫望这处宅院。韩临却在大门前顿步,脸都没有转:“你在外头等吧。”

交代首尾时,韩临犹豫一番,还是暂且隐瞒了活下来的女孩身份不明这一节。

挽明月看都没看,摔下手册冷笑:“你信不信,我也能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编成你亲妹,编得滴水不漏,证据确凿。”

这一摔把韩临吓得不轻,忙从地上捡起,低下头轻掸灰尘。

挽明月见他珍惜,自觉动作太大,放缓了语气:“白家养女那样有名,你当我没查过她吗?她是从拐子佬手中买来的,并非领养来的。白家夫妇也动过为她找亲人的念头,只是卖她的那两个人形貌早不记得了,无从追踪。他们自己都找不出来,上官阙怎么又能找到?”

韩临抬起脸,眼中满是希冀的光亮:“所以白映寒真是被拐子佬卖过去的?”

“卖的小孩多得是,韩颍与白映寒只这一个重合。再者,你怎么就确信韩颍当年一定被骗走。无非是人家收养个女孩,或许家中儿子太多,或许是想省心,如何就动机不明?就算家中无子,正如白映寒养父养母,不也只收养了白映寒这个女孩?”

韩临说:“白家是当年老太爷还活着,不给抱养男孩,担心他百年后家产落到外姓人手里。女孩都要嫁出去,所以才松口。”

挽明月看出韩临陷进上官阙的说辞中,指着他手中的手册道:“这东西我也能凭空造出来,你不能信。”

“我知道。”韩临说,可手册依旧捏在手里不松:“可这么多年,这是唯一的线索。”

“所以你是信他,不信我。”

“你别多心,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韩临说:“我想到荆州见见白映寒,我们一起去吧。”

挽明月坐回摇椅里:“既然你有了主意,又问我做什么。”

韩临理所当然道:“我们在一起,我要到哪里去,当然要告诉你一声。”

“哦,你早就打好我不答应就跟上官阙过去的主意了。”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荆州。”

“左说右说反正你就是去意已决是吗?”

“我在你们无蝉门的桃花林待了将近半年,怕惹是非,从来都是躲着人,闷死了。收拾完这边,又要回去,进出要经过重重关卡,连小路都堵死。关在里头,下次出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韩临半跪下去,扒在摇椅扶手上,笑着说:“你就当这回是陪我出去散心,好不好?”

“你陪狗玩的时候可没说闷。”挽明月半眯着眼,过了一会,又说:“什么时候出发。”

韩临以为又要缠他好久,没承想这次他竟然答应得这么快,回过身见收拾到尾声的宅院,不免得寸进尺:“今天下午吧。”

挽明月漫扫院落,估量剩下这半天如何分工,起身拖着摇椅去归集,临走前冷笑道:“一个真假不明的线索,他就把你钓得团团转。”

证据谁都能伪造,这是可以说的,还有些是挽明月没法对韩临说的。实际上挽明月当年听说,知道那两年世道乱,也认为韩颍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便没废大力气找,只当韩颍活着,给韩临留个念想。

至于白映寒,她到今天,上官阙在背后出力不少,而上官阙对她另施青眼,本就是一桩悬案。倘若白映寒真是韩颍,种种疑问都有了答案,但若白映寒只是上官阙选择的韩颍又当如何?

然而怎么会真是韩颍?怎么会那样巧合?他不肯韩临陷进圈套,但韩临坚持要做的事,没有一件他拦得住。

路上挽明月韩临共乘一辆马车,起初心急赶路,南方山又多,挽明月晕车总吐。韩临时不时要叫停马车,带挽明月下车吸些凉气舒缓。

上官阙在另一辆车中,韩临停下,他便唤停了等。起初他还下车,然而荒野中,挽明月总要埋头依在韩临肩上竭力吸凉气。

这很反常,挽明月一般不在人前动他,韩临喂他喝过水,轻声说:“你以前有这么娇气吗?”

他揽住韩临的腰,抬起脸,拿较寻常发热的头抵上韩临额心,用鼻息:“嗯?”

韩临顺从了他的故意,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小声讲:“好啦,我们可以上路了吧?”

此后上官阙只在车上等。

这次挽明月的晕车症比此前出行都严重,不过韩临也不能武断揣测他是装的,只能尽心竭力地陪着他。晕车药喝多头疼嗜睡食欲不振,韩临尝过被逼喝药的苦楚,这一趟挽明月本就不答应,更不好为了提前几天硬逼他喝药,只能是放缓了行路,一路腻腻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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