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哀凄
夜风在天地之间徘徊呼啸，像个孤独的旅者，乐山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讲述着往事，面露幸福的说道“我家是南阳的，不说豪富冠盖一郡，也是名望之家，高堂父母安康慈祥，又娶了个温柔美丽，才貌具佳的妻子，生了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这本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十五年前，王朝混乱，胡人入侵踏马中原，在河北之地肆虐杀戮，我知道以当时官员的德行，南阳必然是抵挡不住的，于是便开始变卖家产，准备迁往长江以南”。
“可我没想到的是，河南沿途官员将士弃城而逃，导致胡人一路长驱直入到襄阳附近，而我们一家也被困在了南阳”。
“呵呵，为了活命在南阳的邓州刺史献城了，他以为他能活，结果还是惨死在胡人的刀下，只是可怜我等无辜百姓就这么赤裸裸的站在了胡人的铁蹄之下”。
“忽然有一日，胡人的士兵闯进了我的家中，抢夺我家的财物，我觉得人活着就好，便也任由他们施为了”。
乐山说到此处眼睛通红，一股恨意汹涌，“可是没想到，被那胡人的将领看到了我的妻子，欲行不轨之事，我岂能忍下，拼命的反抗”。
“奈何我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是武人的对手，何况还有那么多胡兵，我被砍倒在血泊中，亲眼目睹父母的惨死，妻子被凌辱，不堪之下咬舌自尽，儿女被凌虐而死”，乐山怒目圆睁，眼角崩裂，两行泪水不停的顺着脸颊流淌。
“这帮畜牲，他们！他们竟然当着我的面，将我的妻子儿女下锅，当作口粮吃了，就这么吃了，哈哈哈！哈哈”乐山又哭又笑，心如刀割的叙说着，我静静的倾听着，心里也很难受，那种心闷的感觉不知所措，即便没有经历过，但是叙述的事情，在想象力的无限放纵下，也燃起了怒火。
“我好恨，恨朝廷、恨官员的无能，恨自己枉读圣贤书，手无缚鸡之力，连保护家人的能力都没有”乐山的恨意、悔意、愧疚溢于言表，恨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奈。
“我在这精神的刺激下昏迷，被胡兵补了一刀竟然没死，醒来时的院中满目疮痍，手颤抖的收敛了父母的尸首，妻儿的骸骨，我觉得老天既然不让我死，那我便不死了，我要复仇！”。
“待我伤好后，我就去参加了反抗义军，心中只有一个心念“杀胡！”，谁反抗胡人我就加入谁，就这样各路兵马中兜兜转转，杀了七八年”，乐山说完感觉精气神都没了，完全瘫软在地上。
“仇不是报了嘛，当年綦里那索的父亲入侵中原，如今他的儿子被我们杀了”。
“我想嫂夫人等人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活在悔恨与自责的过去”。
乐山捂着脸痛苦不堪的说道“仇报了，当年那个将领早就死了，可我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导致的，是我没能保护好他们”。
我一时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乐山不无能，可是妻儿老小确实凄惨的死了，说乐山无能，当时的情况多少百姓有类似的经历。
乐山放声大哭道“我就是废物，连死都不敢的废物，我愧对父母妻儿，无颜见他们啊！”。
我听着乐山的哭声、自责、悔恨，想到如果是自己会如何，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也许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可以避免，可自己心里清楚，大概只能如乐山一样，或许还有所不如。
我脑海中浮现一个词“未经他人苦”，不知从何劝，不知如何说，无奈的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身体的自然保护机制，让这个悲伤哀凄的男人晕了过去，或许只能等他这次发泄后，自己去和解过去，这种感觉让我感觉很糟糕。
人生总有许多无奈让我们束手无策，连争辩、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躺在星空下的我，感觉自己在这亘古不变的天地之间格外的渺小，大势的洪流之中即便奋力前行又能改变多少人和事。
精神的疲惫，醉意的上涌终于支撑不住我的胡思乱想了，一个悲惨哀凄的故事让我清楚的知道，即便盛世再差，也比乱世要强，这盛世的梦不能破碎。
…………
清晨，这秋日的霜降，冻醒了这群宿醉不醒的糙汉，都捂着头咧着嘴，嘟囔着“疼死老子了”“好冷”“操！别压着我”。
林海醒来捂着肚子张着一口大黄牙骂呢“操你奶奶个腿的，谁他妈睡觉还不老实踹我”。
我听着喧闹声醒来，还有林海的骂声，抬眼看着旁边即便梦中也含泪的乐山，痛苦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叹了口气“唉！”喊道“林海，林海”。
林海在怒骂中听到我的喊声，跑过来依然含着怒气说道“司马，喊我老林什么事啊！”。
我有些头疼的说道“先将乐老哥送回帐中休息吧”，这头疼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为乐山的事情感觉头疼，或者两者皆有。
林海一看乐山有些痛苦的表情，脸上舒缓不再有怒气，露出心疼，十年一起走过来的老兄弟了，便伸手从地上驾起乐山说道“好”，转身喊着“来两个人帮下忙”。
远处的将士有个人心虚的往后一躲，又咬咬牙站出来帮着林海将乐山送回了营帐，不过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两个大脚印。
一众将士也都回营帐休息去了，大战完结基本都无所事事，不闹事都是好的了。
我站起身看着朝阳升起，象征着新一天美好的希望。
捂着腰感觉好痛，这一晚上在冰凉的地上睡一宿真是难受，酒也没少喝，头也疼的炸裂，三步一挪的走回营帐，躺在了舒适的床榻上，感叹了一声“啊！”。
休息了一阵，感觉舒服多了，从床榻上起来点燃了木炭，升起一堆火，一是驱散一些寒冷，二呢烧一壶热水，缓解一下腹中的难受。
…几日的时间匆匆而过，就像被时间的小偷无情的偷走，不留痕迹。
看着乐山能够明显的看出面容有些苍老憔悴，就是精神不像以前一样那么紧绷了，些许的改变便是好开始。
这种事情急不来，积压了十五年的心事，岂是一朝发泄就能改变的，若是能又岂会积压十五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