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赠酒(中)
折梅赠酒(中)
李莲花又“啊”了一声:“主院种的梅花是玉羽临霞啊?”
他不了解花的品种,连杜鹃花和黄花菜都分不清的人,指望他分清没开花的梅树品种,真的是难为他。
况且,去年冬天他一直和李相夷待在云隐山,等回四顾门的时候,已过了梅花的花期了,自然也不清楚主院种的梅开花是何模样。
“当然。”李相夷扬起下巴雀跃着说。
他双眼锃亮:“还记得你我初见的时候吗?”
“玉城?”
李相夷纠正道:“是青竹山梅苑那次。”
虽然只是李相夷单方面初见他,但……
“你说是就是吧。”
“那时我折完别角晚水正要离去,转头就看见你站在玉羽临霞下,可我那时什么也留不住,留不住你,便只能留住那枝玉羽临霞。”
“所以我就折了一枝玉羽临霞回四顾门,将它种在了主院,怕它枯萎,还日日以扬州慢维护催生。”
李相夷将回忆絮絮说给他听。
李莲花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有些没好气地“哦”了一声:“那李门主折几束梅给我干什么?赔罪?”
“错了。”李相夷先是纠正他的说法,而后郑重将玉羽临霞送到他怀里,才解释道,“这花于我而言是定情之物,我今日折它,本就是给你赏玩的,不能算作赔罪。赔罪的礼物另有其它。”
李莲花倒是来了兴致,问:“是什么?”
“等等。”李相夷将他按在躺椅上,转身走进前厅取了件狐裘出来披在他身上。
他给李莲花结好系带,牵着他往外走:“跟我来。”
四顾门主院里,庭前几杆翠竹在雪花渲染下已变得素白,唯有那几株梅花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愈加傲然。
李莲花拥着梅花站在檐下台阶上好奇地看梅树下的李相夷用少师掘地。
因着他的动作,玉羽临霞簌簌落了他满身,让本就一袭红衣几乎占尽冬日风光的李相夷更为灵动。
挖了大概有二十息时间,泥土逐渐堆成小小一抔,直到触及到陶瓷质地的酒坛,李相夷才弃了少师,转而用双手刨去周围的泥土。
李相夷从中搬出一坛酒放在雪地上,将坑洞用少师填平后,才兴冲冲起身朝檐下走。
酒坛被李相夷穿在少师剑柄上递到李莲花眼前,李相夷站在阶下笑着对他挑眉,李莲花看着他被风雪模糊的眉眼,温柔又无奈地笑。
他边说边接过那坛酒:“还不快进来,难道是想在外面待的天荒地老?”
李相夷随他进屋后,先是见他将酒坛放在桌案,后又转身从书房寻来越窑长颈玉壶春将他折给他的玉羽临霞插瓶。
做完这些,他才从袖子里抽出帕巾替李相夷揩手。
如同擦拭废弃道观里满布灰尘的神像般,李相夷的十指间,雪水、泥土等脏污被一点点拭去。
“好了。大功告成。”李莲花满意地看着被他清理干净的李相夷修长白皙粉里透红的手指。
李相夷温柔失笑。
他揭开酒坛封口,室内霎时萦绕浮沉着清幽又浓郁的酒香。
因怕酒水倾洒,李相夷将这坛酒水先行注入汝窑天青执壶,又蕴起内力温了温,才倒进两只与执壶配套的铃兰杯中。
他端起铃兰杯递给李莲花:“尝尝。”
李莲花接过杯子听话地浅尝一口,只一口,便觉得自己仿佛一时身处莲叶田田的万顷碧波之上,一时又身处微云淡月的梅林中,冬夏交织,这滋味,怎一个绝字了得。
“李神医,如何啊?”李相夷笑容灿烂,眉目中尽是骄矜,“我这酒不错吧?”
“不错不错。”李莲花颔首,“你酿的?”
李相夷打了个响指:“猜对咯!”
李莲花莞尔:“李门主好手艺。”
“那……我这个赔罪礼,你可还满意?”李相夷试探问。
李莲花“嗯哼”一声:“算你过关。”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酿的这些酒?”
“我十九岁那年正月。”
那年正月,玉羽临霞在李相夷扬州慢的滋养下,终于绽出玉艳冰姿。
李相夷与门人议完事回主院休憩时,才踏进院子,入目便是大片大片楚楚欲燃的红。
忆及去年与心上人“初见”,他心下微动,少师陡然出鞘折了几枝梅花插瓶。
玉羽临霞被放进青瓷贯耳瓶中摆在临窗的香几,李相夷拿着银制小剪在香几前修理枝条,风吹来,院里的花摇曳坠地。
为避免其“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结局,李相夷难得分出心思趁着玉羽临霞花期将过前收集它的花瓣酿酒。
他每年都会采集玉羽临霞的花瓣酿酒,每一坛都埋在玉羽临霞下。
他也不喝,只是年复一年地酿,年复一年地埋,日复一日地等待与他共饮的人。
好在苍天眷顾,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