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日夜风波翻覆起
寒月心情舒畅，之前的不快早已被她抛诸于脑后。她见紫陌还在布菜，便闲话道，“沅芷她近日可还好？”紫陌闻言，那只布菜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顿，“娘娘她很好啊，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她爽朗地一笑，全然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
寒月是与紫陌一同长大的，她对于紫陌的言行举止自是了如指掌。紫陌方才的一刻迟疑可逃不过她的眼睛，况且听其所言，似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寒月沉了沉心，神情颇为严肃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老实告诉我，骗人这事你可不在行。”
在寒月的面前，紫陌根本无所遁形，她瞬间就败下阵来，无奈又惆怅地说道，“其实这种境况已有好一段时日了，只是娘娘她怕小姐你会担心，所以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接着，紫陌便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事情还要从尚未入冬的时候说起。
那日，阮明庭与曲知许二人见柳沅芷为了寒月之事终日闷闷不乐，想着该让她出去散散心，于是便相约在了镜泊湖的指月桥边一同赏赏新栽的绿梅。
柳沅芷在瑶光殿内闲来无事，就携着紫陌与青璃先行去了镜泊湖散步。
镜泊湖边，八皇子南宫瑀正因着被皇帝抽查功课答不上来而遭到皇帝训斥之事生着闷气。他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的石头上，身边跟着的小内侍也被他打发得老远，远得就快连人影都要看不见了。
南宫瑀不似南宫璊，他向来与柳沅芷不甚亲近，那柳沅芷自然也不愿前去无故招惹。因此，她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便远远地绕开了。可哪知，她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呼救声。
柳沅芷猛地一转身，眼角恰好瞥到了一抹黑影闪入了树丛之中。等她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身影，只有被风吹动的树枝在来回摇晃。
湖中，南宫瑀正在拼命地扑腾挣扎着。虽然紫陌和青璃二人已在放声大喊来人，可瞧着南宫瑀就快要没了力气。
生死就在一线之间，柳沅芷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子就这样殒命在自己的面前。来不及做过多的考虑，她就跃入湖中。
幸而南宫瑀落水之处离岸边并不远，柳沅芷划了两下水就已拉住了南宫瑀的身子。
可奈何在生死关头，南宫瑀本能地将柳沅芷当成了救命的筏子，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柳沅芷，反而令得柳沅芷动弹不得。
紫陌和青璃二人皆不会水，见状，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眼见着柳沅芷就要被南宫瑀拖入水下，一道白影忽然擦身而过，一头扎进了湖中。终在紧要关头，解救了将要精疲力竭的柳沅芷与南宫瑀。
救人之人，乃是碰巧借道路过的南宫瑄。
此番动静之大，自是招来了帝后与一众嫔妃，其中不乏好事之人。这等挑唆害人的绝佳机会她们又怎会轻易放过？于是毫无意外的，柳沅芷便首当其冲，成为了推南宫瑀落水的凶手。
亏得南宫瑄分析得条条在理，头头是道，这才洗清了柳沅芷的嫌疑。皇帝之后也下令彻查此事，严令捉拿那个柳沅芷瞧见的黑影归案。
原以为事情到此便能告一段落，未曾想，却又被裴锦婳给摆了一道。
这段时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除了裴锦婳之外，皇帝并未再招过其他人侍寝。裴锦婳时常随侍在皇帝身侧，这进谗言的机会自是有一大把。
“那天，娘娘如往常一样去承明殿给皇上送点心，哪知到了那边，我们却被拦了下来，说是皇上正忙着批阅奏折，没时间见娘娘。”紫陌说着，眼中浮现出愤怒之情，也不管是不是大不敬之语了，“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我明明听见有女子的调笑声从殿内传出来的！皇上他就是摆明了不想见我们娘娘。”
“幸亏连总管还记着娘娘的一份恩情，要不是他透露了一些内情给我们，我们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紫陌愈说愈激动，小脸都涨得通红了，“原来裴锦婳竟在皇上面前拿宣王说事！小姐你说，皇上他之前这么喜欢娘娘，怎么就会听信了裴锦婳的一面之词，来怀疑娘娘呢？”
寒月听着紫陌叙述的前因后果，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小姐，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出专门针对娘娘的连环计？”紫陌突然灵光一现。
寒月思忖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是，但也不是。”
紫陌这下彻底被寒月的话给弄懵了，“小姐，什么叫是又不是呢？”
“八皇子落水一事，最初应只是针对宁贤妃而去的。你想想，如今八皇子与九公主都寄养在宁贤妃膝下，若是他们出了事，甚至是丧了命，那宁贤妃可还能独善其身？只不过那日沅芷恰巧在场，是以无故受了牵连。”寒月清冷一笑，“那黑影脑子倒是转得挺快的，一下子竟能想到一石二鸟之计。”
“后来因为宣王的缘故，背后之人陷害沅芷不成，便索性又生一计。虽然她们当初不是奔着沅芷去的，可后来的目标确实是沅芷。所以，我才会说是也不是。”寒月娓娓解释道。
紫陌闻言，只觉得背后凉意阵阵，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风吹的，“这些人着实太可恨了！没事尽想着怎么害人！”
“哎……就是不知道她究竟跟皇上说了些什么。”紫陌不由地满面愁容，“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至于裴锦婳说了什么，寒月就算是猜也能猜得到。无非就是说平日里闲云野鹤、向来不沾是非的南宫瑄竟连着两次为柳沅芷说话。第一次是为了阻止和亲之事，不惜顶撞皇帝、忤逆圣意，第二次便是此次毫不犹豫、搏命相救。
当然，在裴锦婳跟皇帝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分寸应是把握得刚刚好。既不能令皇帝觉得她是在无端搬弄是非而受到责备，又要使得皇帝心中生出疑窦。真不知该说是皇后调教得好，还是她裴锦婳生来就有此等天赋。
“放心，事情还不至于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寒月柔声安慰着紫陌，“裴锦婳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在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罢了。若是皇上真的完全相信了她，又岂会只是不见沅芷这么简单。所以你们别急，让我好好想想有什么化解的法子。”
寒月此言无异于一颗定心丸，紫陌的眸中瞬间又恢复了神采，“嗯。”
说完了这些，寒月才执起筷子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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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的手怎么了？”紫陌突然大惊失色地问道。之前寒月的手一直垂在身侧，她倒也没太在意，现下寒月执着筷子，她才发现她的整个手背都是淤青。
“是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报仇去！”紫陌见到寒月受了伤，心中瞬间燃起了熊熊怒火，窜得比天都高。
寒月微微一笑，安抚道，“哪有人敢欺负我呀，这是我自己做事时不小心弄伤的，不碍事。”
紫陌虽是个直脑筋，却也听得出来寒月并未说实话，她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疼惜，不由得生了一分怨怼，“小姐，这样真的值得吗？”在她的心里，没有人也没有事，能比寒月更为重要。
她看着寒月一路走来，跨过险阻，踏过荆棘。起初是为了报仇，后来是为了南宫珩与柳沅芷。寒月步步为营，屡次犯险。虽能每次都能安然度过，可毕竟吃了不少苦头，实为不易。
寒月恬淡一笑，眼中只有平静的温柔，“这世间必有东西会超越一切存在，不问值不值得。”交托了心意，接受了心意，彼此的命运便交融在了一起，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紫陌沉默了一会儿，待她再次望向寒月时，眼中疑虑尽释，唯余坚定，“只要小姐认为是值得的，那便是值得的！不论小姐要做什么，我永远都会陪在小姐的身边！”
她话音刚落，就忽而站起身，对着寒月说道，“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还不及寒月出言相问，紫陌就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寒月用完膳，继而收拾好了桌子，便坐在石凳上等着紫陌回来。
片刻功夫之间，层云密布的苍穹之上，就簌簌地落起了雪花。片片雪花洋洋洒洒，轻盈若因风而起的柳絮，飘逸如随风而动的芦荻。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六出之姿，空灵莹洁。
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红墙白雪，碧瓦飞甍，数千年的厚重与静美，在片片雪花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