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立下遗诏 - 丞相为妻 - 舒仔仔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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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立下遗诏

闻堰的病越来越重,短短半月,便开始卧床不起了。

肺积之症已至息贲,他时常感到胸痛如锥刺,彻夜难眠,起初还能用大量止痛的汤药抑制,可很快便药石罔效,只能生生挨着。

再后来,闻堰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就连正常的进食都会让他恶心反胃,久而久之便不愿意吃东西了,要公冶鹤廷像哄孩子一般,吃一口,便奖励一个亲吻,才愿意多吃上几口。

可往往食物才刚刚下肚,便又会尽数吐出来,混着血一起,等到冬末之时,他整个人已是一副形销骨立之相,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双颊无肉,像一具裹着一层人皮的骷髅,唯独那双眼睛还是好看的,望着公冶鹤廷的时候亮亮的,却叫公冶鹤廷只是看见便想要流泪。

太医说,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大胤地处南北交界处,冬末之时已不再下雪,天色却仍是寒凉,尤其病重之人最是畏寒,那夜是闻堰连续几日来难得清醒的时候,他裹着厚重的锦被,靠在公冶鹤廷怀中,气若游丝道:“鸣起……我想听,那年我抛下你离开木槿村之后……你离开木槿村去寻我的路上,发生过什么……”

公冶鹤廷为寻他被生生冻掉两根脚趾,是当年闻堰早就从汪庙的信中知晓的事情,关于公冶鹤廷在寻他的路上发生过的事情,闻堰也从汪庙那里知晓了个大概,但是具体的细节闻堰并不知晓,也从未亲口问过公冶鹤廷。

因为他不敢问。

他不敢想,一个不识字,不会说话,自小到大被关在猪圈里长大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勇气和决心,带着一幅画像便敢独自上路,走过一个个陌生的地界,如同无头苍蝇、大海捞针一般,四处寻找自己的爱人。

公冶鹤廷抱着闻堰的手臂紧了紧,哑道:“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闻堰眼角淌出泪,微弱道:“可是我想听……我想听你亲口说。”

那本是公冶鹤廷十分不愿意去回忆的一段过往,他曾在过去的数年中以此为人生中最大的耻辱,可如今回忆起来,比起眼下两人分明已经相知相爱,却无法相守到老,那段在他从前看来充满绝望和痛苦的岁月,此刻竟也能从中品味出几分甜蜜来。

至少,他为闻堰断掉的两根脚趾,是他深爱闻堰的功勋,他以此为荣耀,此生能得如此爱人,他从未悔过。

即便是当年重逢之后,万念俱灰地自尽于冷宫中那荒树下时,他也只是恨,恨闻堰不爱他,恨自己痴心妄想,竟想要得到闻堰那般天之骄子的爱。

他曾经想过,倘若自己自小在皇宫中,以皇子的身份长大,受太傅教诲,读书知礼,闻堰是不是便愿意正眼看自己了。

可他又想,即便是皇子又如何,他都已经成了皇帝,闻堰还是不爱他,兴许只要是鸣起,便不配被好好爱着,被厌恶和憎恨才是他的宿命。

好在他偏执,他义无反顾,兜兜转转数年,闻堰的心终是落在他的身上,于是当年因为闻堰所受的苦,便算不得什么了。

他是夫,闻堰是妻,为人夫者,多让着些自己的妻又有什么呢。

于是公冶鹤廷笑起来,沙哑道:“你走之后,我先是去了天阙皇城中寻你,去了我们办婚宴的那家酒楼、一同逛过的集市,去了你为我买林檎的那个小摊子,然后去了城外我们拜堂成亲的那座月老庙……我原以为,你是气我大婚当夜喝了太多的酒,回到婚房后倒头便睡着了,冷落了你,因为在同我置气,所以离家出走了。”

“我每日都出门去寻你,本以为你气消了,便会回来了,可是我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

“后来我去衙门报官,说我的新婚妻子不见了,那里司访官问我婚书在何处,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未曾去衙门合过婚书,便是成过亲,也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可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妻。”

“在天阙寻不到你,我便准备去别处寻,你同我说过,你的家乡在金陵,我猜你应当是回金陵去了……金陵距天阙足足两三千里,上路需要许多盘缠,我便又去了夜庭楼打了一回擂台,赚了百两黄金……阿雁,我是不是很厉害?我便是不做帝王,你不做丞相,我们做民间一对寻常的夫妻,我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公冶鹤廷眼眶泛红,笑着低头,对上闻堰的双眼,却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公冶鹤廷手忙脚乱地为他拭泪,只觉心如刀绞,道:“莫要哭,我有了那百两黄金,在路上并未受什么苦,只是天气严寒,只顾着寻你,忘了多穿些,才冻伤了脚。”

可闻堰早就从汪庙那里知晓,公冶鹤廷揣着百两黄金兑成的银票,上路不久钱便被偷光了,一路上靠捡旁人不要的吃食过活,从天阙徒步至金陵,走烂了鞋,也没有钱买,才会被生生冻掉脚趾。

汪庙在金陵捡到公冶鹤廷的时候,他的胸前还有大片的肿胀和淤青,大夫说是断了两根肋骨,闻堰猜测那应当是公冶鹤廷为了赚盘缠去夜庭楼打擂台的时候受的伤。

寻常人受如此重伤,怕是下床都困难,公冶鹤廷却拖着重伤的身体徒步三千里,只为寻一个抛下他不告而别的负心人。

闻堰曾经不敢想,也不敢问,可如今再不想,再不问,便没有时间了。

“鸣起……你恨不恨我……”

公冶鹤廷摇头,在闻堰眉心落下一个吻:“我爱你。”

闻堰眼角划出泪:“我要你同我说实话。”

公冶鹤廷:“曾经恨过……恨你不爱我。”

“可如今你说你爱我,我便不恨了。”

闻堰:“你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傻子……”

公冶鹤廷笑道:“是傻子也没关系,只要你爱我,我愿意一辈子做傻子。”

闻堰:“倘若当初我们未曾重逢,且你永远也寻不到我呢?”

公冶鹤廷:“那我便一直寻……一直寻……不死不休,便是下了地府,我也不去投胎转世,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向你讨要一个说法……”

闻堰忍不住笑起来:“天底下,怎会有你这般固执之人……”

公冶鹤廷:“怎么了?后悔了?”

“后悔也是来不及了的,谁叫你当初招惹了我。”

方才的对话已经用尽了闻堰的所有精力,他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去,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强撑着道:

“不后悔……鸣起……遇见你,我从未悔过……”

“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

闻堰躺在公冶鹤廷怀中安静地睡着了,胸前平坦得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公冶鹤廷颤抖着抬起手,探至闻堰人中之处,感受到对方鼻腔下那缕微不可闻的呼吸之后,方才抱紧怀中之人,将脸埋进闻堰的颈窝中,“呜呜”地哭出声来。

当日公冶鹤廷下令,只要有人能治好闻堰,便赏黄金万两,那皇榜于举国张贴,迄今已有两个月之久,却无一人敢揭那皇榜。

都说富贵险中求,可即便是宫中医术最精湛的太医都治不好丞相大人那已至息贲的肺积之症,民间的赤脚大夫又怎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那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若是一不小心惹得龙颜不悦,莫说是黄金万两,怕是小命都不保。

那夜之后,闻堰便陷入昏迷再未醒来过,眼看着他的呼吸一日比一日微弱,公冶鹤廷反倒是镇定下来,把每日近半的时间花费在操持国事上。

当日他为报复闻堰的背叛,刻意散布谣言,给闻堰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如今又以同样的方式将闻堰身上的罪名洗去,让其官复原职后,又以闻堰多年来爱民如子、兴利除弊、政绩斐然为由,为弥补闻堰,将闻堰的父亲封为了侯爵,如此,便是往后闻堰不在人世,闻父有爵位傍身,每月可向朝廷领俸禄,闻父闻母当能安享晚年。

与此同时,公冶鹤廷以赵翎儿为质,命赵元佐亲自带兵去阆中平叛,取公冶忱书项上人头,杀鸡儆猴,叫各路藩王看到谋逆者的下场。

赵元佐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被威胁,奈何宝贝女儿在公冶鹤廷手中,虽忿恨不平,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带兵去了公冶忱书封地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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