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56
第56章56
谢归晏递完告病折子后,便于小年那日进了山。
说来这温泉山庄也是岑婴赏她的，山庄清静宜人,接了两眼温泉，很养人，但谢归晏平日忙，这也是她头回进山。
仆从早在她到来前就把就无人居住的山庄清扫完毕，并购置了足以过冬的食材，是以根本不需要谢归晏操心什么，她来这儿后就去泡了温泉，把一身疲惫卷懒洗去后，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吃了就睡,睡了又吃的日子。
于是就到了除夕。
室内烧了火龙，暖烘烘的，谢归晏拢着被子起身,透着窗,可以看到一地的雪光,满目银装素裹,山舞银蛇。
抱琴捧着一束新摘的红梅进屋插进美人耸肩瓶内：“娘子醒了,公子刚才还着人来问娘子守岁时想吃什么,他好让膳房早些预备下去。”
红梅浮着幽香,谢归晏懒懒地起身：“酒管够就好。”
她披着外袍，未着罗袜的足趿进鞋里，走到了窗前。抱琴取来衣裙,要替她换上，谢归晏看了眼。
她初时穿回红妆,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但现在身份曝光,她私下不用拘束，有时也会换回女装，也慢慢地习惯过来了，重新找回了做女子的感觉。
谢归晏还是很喜欢做女孩子的。
她抚着精致的刺绣，道：“有时候觉得做女娘挺好的，至少裙钗都很漂亮，不似男子，穿来穿去，只有同几样。”
抱琴抿着嘴笑：“是这样，娘子穿女装时，能选的发髻样式多，可施的妆容也多，奴婢可喜欢给娘子上妆了。”
抱琴手巧，很快就替谢归晏理好了妆容，只见镜中的女郎，着朱红裙裳，裙摆迤逦垂地，金线绣出的纹路绮丽灿灿，臂弯绿帛，腰系宫绦，美人清冷如月，偏眉间勾了一笔花钿，竟隐隐将她的疏冷压去，沾上了红尘点点。
谢归晏有些不大习惯这般盛装，但也没让抱琴改。
除夕嘛，总该热闹些的。
她起身，罩上毛绒绒的斗篷，抱着手炉，由抱琴撑起伞，赏雪观梅去了。
就这样闲散到了晚间，若在建康本家，该是祭祖的时候，但现在是兄妹二人在山间独自过年，于是这祖祭得很潦草，姑且两盏淡酒表了新意便罢。
接下来就该是吃团圆饭了，谢归宁却不着急了，问谢归晏：“要不要去堆雪人？”
谢归晏一脸疑惑，她早过了喜欢堆雪人的年纪，何况天气这么冷，她情愿抱着手炉缩在屋里，也不想在外头受冻。
谢归晏道：“阿兄要不去堆一个？”
她以为是谢归宁想玩，但不好意思自己去玩，只能怂恿她先去胡闹。
但谢归宁显然也没有这个兴趣，他看了看天色，吩咐仆从把灯提前掌起来，自己就拿起一本书看了。
谢归晏反应过来，谢归宁这是在等人，有人要在除夕来山中拜访他们。
但除夕是团圆的时候，谁会在这时候进山呢？
谢归晏坐在窗下，打了一盏茶的棋谱，便听得院中来人走动的声音，靴子在雪地上踩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吸引她擡眼看去。
这一看，倒是吃了惊，那清俊挺拔，如金如玉的风雪夜访人竟是岑婴。
帘栊响动，是岑婴披着寒气步入，他的氅衣上覆着一层并不薄的雪粒子，因为冒着风雪赶路，挺翘的鼻尖，上挑的眼尾都被冻出了红色，乍一眼看去，像是奔袭几十里才寻到主人的可怜弃犬。
他手握着马鞭，进屋第一眼应当优先看到在灯下翻书的谢归宁，但偏跟眼瞎了样，直接将谢归宁掠过，目光径直在屋内转了一圈，才寻到缩在窗下打棋谱的谢归晏。
岑婴的目光一下子亮了，仿佛星辰坠海，璀璨不已。
他竟然有些局促，还有些害羞，把眼皮一垂，不好意思地看谢归晏的样子，但脚步还是很坚定地往窗边走去，到了棋盘面前，他才小声地说道：“你今天好漂亮啊。”
烛火流光，掉在金钗上，万分溢彩，谢归晏迟疑地道：“多谢陛下夸奖，但今日除夕，宫中还要赐宴，明日早起需要祭天，你怎么来了？”
岑婴道：“你放心，朕都安排好了，等放了烟火，朕就回去，不会耽误明日祭天，等忙完了，再回来找你。”
山路本就难走，何况又是雪夜，岑婴这一来一回地奔袭，休想歇息，明日还要早起，祭天又费时又费体力的，有的他辛苦了。
但岑婴浑不在意，弯着眉眼道：“敏行自入东宫后，年年都是陪着朕守岁的，这是我们的传统，可不能断。”
谢归晏有些语塞。
被冷落多时的谢归宁啪地合上了书本，面无表情：“陛下，开饭了。”
岑婴没有告诉谢归晏这件事，而是选择知会谢归宁，是为了给谢归晏一个惊喜，谢归宁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他将这三个月来岑婴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他身为局外人，也挺感动岑婴对谢归晏的付出，而且，君臣二人三个月来默契地配合，也足够让谢归宁重新审视岑婴的性格和能力，并改变了一些想法。
岑婴或许会乱来，但在谢归晏身边，他觉得如同被套了缰绳的马驹一样乖顺。
谢归宁找不到拒绝岑婴的理由，但这并不意味着，作为兄长的他，看到岑婴向妹妹献殷勤，能平稳视之。
所以这个团圆饭，他特意效仿周礼，做了一人一席。
大老远冒着风雪赶来就为了能跟谢归晏贴贴的岑婴：……
女使将早就滚好了高汤的锅子端了上来。
谢归宁一本正经：“阿宁冬日里喜欢吃锅子暖身，这是北方的羊肉锅，陛下可以尝尝。”
女使送上切得薄软的羊肉，还有水灵的菜蔬。
岑婴郁闷无比。
他趁着女使倒茶时，偷偷看谢归晏。
她真的很漂亮，穿男装时，风流俊逸，换回了红妆，佩玉琼琚，颜若舜华。
岑婴怎么看都不腻，红着脸偷看谢归晏时，心脏蹦蹦乱跳，像是有人在他的胸膛里塞了把烟火，点上火，活蹦乱跳地炸开，展开好漂亮的锦绣画卷，里面每一寸都写着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