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迷踪(9)
第91章迷踪(9)恢弘光芒随着鬼门的合拢逐渐消失,忘川两边又重新回归地府应有的黑暗,寒气卷在风中,吹得小舟在忘川中央不断打旋,众人都要极力稳住身形,才能不被卷进水中。
趁恶鬼暂时远离小舟,马面转头看鬼面,他的头巾被挑开了,露出里面的半长发丝,发丝随风凌乱卷起,遮住了半边脸颊。
“这样做不后悔?”马面忍不住问。
“后悔这种感情,鬼是不需要的。”
鬼面抬起手,将头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发丝被风拂起,露出银面下属于人类的容颜,他的右边脸颊像是被火烧过一般遍布疤痕,伤疤一直延到脖颈和手臂上,瞳孔里也刻满了与身上伤痕相同的图符,遮住了原有的生机,眼神木然盯视前方,宛如活死人。
恐怖的伤疤图腾,与其说是刻在男人身上,倒不如说原本就跟他的身躯连为一体,有人用诅咒把他身上的血脉强行汇聚到一起,压住他的生气,连眼睛都不可避免的被印上了符咒,他变成了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但这种有思想却比真正的行尸痛苦百倍,这么恶毒的诅咒连林纯磬都不由得看得动容,失声问:“你是谁?”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该叫聂行风。”
话声带着属于聂行风特有的沉稳冷静,翻腾川水依稀映出他恐怖的容貌,他却毫不在意,刻满符咒的眼瞳里划过马言澈的身影,一幕幕对话近如昨日,他微笑说:“对,我是聂行风。”
‘马家只会杀人,从来不救人,要救你的搭档,只能你自己来。’
那晚在酒店最高层的边沿上,马言澈用冷漠的话语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们马家世代都是为了索命而存在的,世人羡慕我们天生灵力,却不知道这世上得与失永远是平等的,这份灵力可以说是幸运,也可以认为是诅咒,我们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徘徊人间只是免费做着跟无常相同的事情。’
马言澈划破他的右手掌心,以指为笔在他臂上画下符咒,剧痛入骨,神智恍惚中他听到马言澈清和的嗓音徐徐传来。
‘我从出生就被掐碎了灵骨,严禁接触一切与索命有关的事,但事实证明,只要身上流着马家人的血,这份诅咒就不死不休,所以,我可以为你打开这道鬼门,却无法助你回来,因为一旦踏进马家人引领的黄泉路,你就是恶鬼,也只能把你变成恶鬼,你才可以成功进入酆都,好好想清楚,一旦踏出这一步,你就不再是聂行风,你的容貌身份甚至生命都可能为此终结,即使这样,你还是愿意为了救人自堕地狱吗?’
痛不可挡的感觉袭向大脑,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于是马言澈便把所拥有的灵力化作刀痕,将致命的法咒刻到他的身上。
‘我功力不够,这是我能尽的最大力量,如果你愿意赌一把的话,也许一切都会有转机。’
他很想问那是什么转机,却最终都没有机会问出来,刀痕如跗骨之蛆,蔓藤般的一点点占据了他右边的躯体,直至眼瞳之中,那是种无法忍受的痛,他却在那一刻感到了安心,因为他体会到了张玄曾遭受的痛苦,许多事只有感同身受,才能了解对方的处境。
水滴溅到脸上,冰冷的触感让聂行风惊然回神,鬼门关完全关闭了,最后一缕光束消失在面前,也让他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
他终于成功救出了张玄他们,至于自己的处境他没想过,也许会死在跟恶鬼的交战中,也许会一直在酆都里飘摇,他只知道一点,张玄了解真相后,一定会大为光火,就像上次和修罗交战时那样。
“降魔阵最后一个阵眼也破了。”
看着头顶悬挂的天剑被阴云尽数吞没,他脸上浮上微笑。
这道鬼门关才是法阵的最后关口,当年阴君不是为了防止恶鬼出界横行才封住它的,恰恰相反,他是在开启这道机关,将法阵神力引出来,除了控制恶鬼外,还在间接警示罗酆王和罗酆六天。
这个阵原本就是为了除恶而存在的,神鬼有恶行,都会被法阵吞没,现在他破掉阵眼,固然救了张玄等人,但也等于废了这道门,法阵消失,恶鬼们再无忌讳,接下来必定有场恶战。
“啊哈,为了救你的朋友,让我们大家陷入危机,这样做还真不符天神之行啊。”
孟婆也看到了法阵消失的异景,发出感叹,仿佛为了应验她的话似的,恶鬼们再次大声吼叫着从四面八方向小船逼近,聂行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双手分握兵刃站在船头,面对穷凶极恶的鬼怪,他冷声问:“你怕了?”
“我会怕这些鬼!?”
被激将,孟婆大怒,一顿竹篙,向抢先冲到船上的恶鬼迎头砸去,看到它被打得魂飞魄散,这才出了口恶气,面向众鬼,喝道:“敢来老娘的地盘上撒野,我让你们连地狱都去不成!”
清亮喝声暂时镇住了众鬼,但是在领兵的挥斥下他们很快又冲了上来,将小船团团围住,有些甚至踏上了船,林纯磬与马面并肩对敌,聂行风则站在另一头,双手挥舞蛇矛,将冲上前的恶鬼打进水中,孟婆趁机拨竹篙想突破众鬼的包围——大家都知道现在是生死相搏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永堕地狱,所以面对恶鬼谁都没留情。
恶鬼们攻击了半天都没结果,气势稍稍懈怠下来,阴差领兵看到此景,又急又怒,眼见时辰不早,再拖延下去,消息传到阴君那里,只怕罗酆六天神鬼都会被连累到,忍不住提起弯刀,指着孟婆冲属下大叫:“破了她的船,将这些人全部镇于忘川之下!”
号令发下,立时便有无数鬼魅再次冲上江川。
聂行风等人杀掉了最前方的恶鬼,后面的又紧跟着扑上,众鬼们的杀意加到一起,形成了强大的戾气,忘川被激荡得不断腾起水浪,聂行风的蛇矛在激战中被恶鬼的长刀削断了,要不是马面及时相助,他半个臂膀可能会被削下来。
马面护着聂行风避到船尾,林纯磬断后,一不小心脚踝被鬼爪扯住,翻进水里,匆忙中他抓起口袋里仅剩的花生以神力弹出去,趁恶鬼躲避翻身跃回船上,谁知刚上船,眼前人影一闪,却是孟婆被恶鬼联手击中,擦着他跌进川中。
那些常年徘徊在忘川中的阴魂一看到孟婆,顿时个个呲牙瞪目,竟无视她身上的阴使罡气向她抓来。
孟婆的手脚被十几只水鬼抓住,半天都无法挣脱,林纯磬见她危急,只好再跳回水里,用驱鬼咒将水鬼逼开,趁机把她往船上拉,叫道:“你还要送我去轮回呢,不能在这时候死啊!”
“呸,你以为老娘想死啊!”
孟婆啐了一口,借林纯磬帮忙,将围攻她的水鬼打到一边,没想到阴差领兵见拿不下他们,命人开始放箭,须臾间万箭齐发,向他们射来,聂行风和马面站在舟上,两人的兵器都断掉了,只能借腾跃躲避箭雨,水中的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又要提防水鬼的攻击又要防备利箭,被逼得狼狈不堪。
看到他们窘迫,阴差们一齐大笑,驾着坐骑再次冲了过来,恶兽脚踏忘川江水,转眼间便逼到了近前,鬼头刀挥起,就要对他们发出致命的一击。
林纯磬急得两手掏口袋,可惜花生一颗都没剩下,但见兵刃光亮在眼前飞起,衣袖突然被孟婆抓住压到水里,在躲过那一刀的追击后,她踩着林纯磬的肩头纵身跃起,凌空掏出一柄墨色短刃朝聂行风甩去,喝道:“接刀!”
聂行风失去了兵器,被恶鬼逼得连连后退,黑暗中突然看到厉光闪过,不及细想,翻身抓住刀柄,犀刃重新回到主人手中,感觉到周遭戾气,顿时发出铮铮鸣声,古刃灵气随着聂行风的紧握在刀刃周身游走,像是在雀跃战事即将开始。
有犀刃在手,聂行风的灵力顿时大增,双手握刀,凝神默念杀伐口诀,向面前众鬼迎空劈下,古刃光华随他的挥刀燃亮了忘川水岸,那些道行小的鬼魅不待他动手,就自行消失在水间,为首的阴差见势不妙,急忙驾坐骑逃离,被他跃身赶上,犀刃接连挥出,顿时惨叫声四起,血色染红了整个忘川。
犀刃许久不用,一旦挥出,那份嗜血气焰就连聂行风自己都控制不住,他杀得兴起,早忘了身在何方,右臂和脸颊上的法咒被戾气激发,燃出赤金光芒,宛如游龙在他半边身上游走,眼瞳里的符咒也像是活了一般,随利刃挥舞闪过金色。
此刻的他既是杀伐之神,又如地狱恶鬼,所到之处,罡戾之气尽发,那些恶兽坐骑也不及幸免,被犀刃挥中,哀嚎着翻进水中,或被劈散魂魄,或被水鬼拖入水底,一时间兵马乱作一团,再没恶鬼去找林纯磬和孟婆的麻烦。
两人趁机游去小舟,马面一手一个把他们拉上来,林纯磬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到聂行风挥刀杀鬼的骁勇英姿,想起前尘往事,不由得心潮澎湃,问孟婆。
“他的刀怎么在你这里?”
“看着挺厉害的,想据为己有,没想到最后还是不得不还回去。”
堂而皇之的说辞让林纯磬听得无语,见周围恶鬼还剩不少,正要出手相助,忽然头顶响声大作,仿佛天剑划破苍宇,将密布阴云生生破开了一道缝隙,光亮透过缝隙隐隐传来,映亮了血色水波。
“难道鬼门关又开了?”他不可思议地叫道。
聂行风感觉到洒在自己身上的光亮,也是一怔,仰头看去,就见云层缝隙越来越大,仿佛一扇大门在眼前打开,门两边风云诡谲翻卷,却始终无法遮住那道光明。
温暖照来,盘桓在他身上的戾气稍减,微微恍神中,小舟已飞快划到了他面前,马面冲他高喝:“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快走!”
天空似乎还有雷电轰鸣,却已渐远,光芒飞旋成偌大的漩涡,将聂行风罩在其中,后背被人用力一推,林纯磬在恶鬼奔来阻拦之前将他推进了光亮之中,聂行风不由自主地随狂风飞进漩涡,回头看去,就见马面双手并举胸前,迎着光圈飞快做出各种繁琐的掐捏指诀。
鬼门关完全开启了,在进入温暖空间的瞬间,聂行风看到钟魁站在门的另一边,手指当胸相并,做的仿佛是跟马面相同的指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