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年年岁岁花相似
新月巷有一家花楼,叫“待君归”。
杨宵朗是那儿的常客。
他每次都会叫不同的女郎给他唱曲儿,跳舞,倒酒。
刚开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女郎们被他俊秀的外表和习武之人独有的沉稳气质吸引,又陶醉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去过两次后,人人都知道他是大理寺的杨王八,那个八品小官家不受人重视的庶末子,大理寺少卿家的赘婿,神都多出来的一个酷吏。
可这酷吏从没有和女郎一起过过夜,对妈妈只有一个要求——每次要不同的人来陪他。
他总是的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每次喝不同的酒,叫不同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也没有人了解他心中所想。
女郎们刚知道他的身份时,都很害怕,尽管他长着一张极为周正的脸,无论如何也让人无法将他和那个传闻中残忍,阴险,视人命如草芥的杨王八联系起来。
但没人敢忽视传闻,没人敢放下戒心,她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他突然发疯。
但他一次也没有发过疯,反而是最好伺候的客人,但没人有福分能伺候他第二次。
有一次,一位叫月娘的女郎求了妈妈,让她去陪他第二次,本以为时间长了他已经不记得她了,但没想到她刚一进门,杨王八只看了一眼,便让她出去重新换人来。
这位杨大人,真是好眼力!
还有一次,伺候他的是一位刚刚被卖进来的小女郎,叫照影,十三岁,还未及笄。
从前是江湖卖艺的,会舞剑,养她长大的师父得了重病,她卖身救师父,结果被人买去,又被人转卖到了这里。
她满腔愤怒,反抗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几天饥饿。
她屈服了,被妈妈带来陪这位杨大人。
倒酒的时候,杨大人看到她手心的老茧,便问她是不是会剑术。
照影说剑术谈不上,只是会舞些花样儿。
杨大人让她舞剑给他看,照影乖乖照做,剑花纷飞的间隙中,她居然看到这位杨大人笑了。
照影是第一次陪这位杨大人,他笑了也不觉得稀奇,可是她总觉得——那笑容太过温和了些。
那笑里有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几年后,一位年轻郎君喜欢上了楼里的一个女郎,为女郎赎身的那天,照影在那郎君的脸上看到了类似的笑容。
那时候,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位杨大人,那是他的第一个客人,没有要她的身子,赏了她很多银子。
她有些诧异,难道青楼里的银子这么好赚?客人这么好陪?
怎么可能!
离开屋子的时候,她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分明看到那位杨大人从怀里拿出一支中间镶着金的白玉簪子,那样温柔,那样缱绻地看着它,轻轻摩挲。
照影再也没有机会陪过那位杨大人。
后来,听说那位杨大人死了,他死的那天,不是来她们楼里喝的酒,是在另一家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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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杨宵朗核对完了所有经他手办过的案件卷宗,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回去。
那时还没到下值的时辰,但他离开了衙门,回到了那个陌生家里的熟悉一隅。
他阿娘的院子在杨府最西边的一个角落里,他在那个小院儿里出生,长大,看着阿娘刺绣。开始习武后,他在院子里练习,阿娘就在一旁,一边刺绣一边笑看着他。
再后来,他进了武侯铺,回来的时候就少了,阿娘还是在那院儿刺绣。
那天,他从齐府比试回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儿,坐也坐不下,吃也吃不下。
阿娘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没事,这几天贼人很多,有点累了。阿娘什么话也没说,只看了他一眼。
阿爷来给告诉他为他定下婚事的那天,他在一瞬间的紧张后便认命了。
阿爷离开后,阿娘问他是不是不愿意,他说没有。阿娘摸了摸他的脸,温柔地说要是他不愿意,她去和阿爷说,小时候已经受了太多委屈,这次绝不让他再受委屈。
他知道,即使阿娘这样做了,阿爷也不会改变决定。他不想让阿娘为难,笑着说他愿意。
即使能推掉这门亲事,重新说一门,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
只要不是她,都没有区别。
他不能在阿娘身边尽孝了,人生短短二十载,唯一亏欠的,就是阿娘。
他求了杜娘子,阿娘性命无忧,也找了庞槐,会帮他照顾阿娘,这是他这个不孝子最后能做的了。
那天,他陪阿娘待了一下午,吃了阿娘亲手做的饭,留下了他所有的钱财,便离开了她。
他喝得烂醉,可脑中却一片清明,他知道自己是怎样“跌”进坊沟的。
意识渐渐消失,他突然发现自己身处洛水河畔,杏花如云处。
一个青衫女郎神气十足地对他说——求之不得。
他笑了,静静看着她。她被他看得有些羞赧,凤眸中闪过一丝薄怒。
在她发作的前一刻,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阿言。
凤眸微动,薄怒瞬间烟消云散,她垂眸,片刻后又抬眸看向他,声如蚊呐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