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
燕绥
狮子球却摇摇头,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灯笼里昏黄的光将他的半边脸都照的透明。他看着王灵秀指了指自己披散的头发。
王灵秀皱了一下眉头迟疑道:“你,想让我帮你束发?”
狮子球点点头。
她莞尔一笑,昏暗的室内弥漫着桂花的香气,狮子球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王灵秀走到他身后双手轻柔地拢起他的头发,他从没帮别人束过头发,不过由于父亲想让她嫁给许逸钦,所以连如何给男子束发这种事也让人教了她。
“你不害怕吗?”狮子球低沉却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
王灵秀一边将他的头发捋直,一边微笑着回答:“一开始有点怕,就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的时候,那时候……”她忽然想起那时候衣不蔽体的狮子球,霎时脸一红,“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狮子球,直到你在树林里救了我,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狮子球。既然你是狮子球那我有什么好怕的?”
狮子球听完她的话沉默不语。
“不过,你是怎么从猫变成人的呢?”王灵秀好奇问道。
“我本来就是猫妖,只是一年前从妖界来到人间的时候被歹人暗害受了伤,失去了化形的法术。又恰好被你捡到,就这样在这里呆了一年的时间,直到上次……”他突然停住没有说下去。
“上次?”王灵秀已经将他的头发全数捋直握在手中,正准备用那一串小金铃把头发束起来。
狮子球缓缓转过身仰起脸看着她:“上次你问我为什么不是个人,说与其嫁给那些傻瓜还不如嫁给我。”
王灵秀怔愣地看着他,手一抖铃铛差点掉在地上。
“那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力量,我知道我要化成人形了,但是我又怕吓到你,所以就跑来了这里。但是还是被你找到了。”狮子球别过脸,垂下眼睛。
王灵秀深吸了一口气替他将头发束好,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好了。”
她走到狮子球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狮子球也擡眼看向她。
王灵秀笑了笑:“我那次是说的玩笑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想你大概是因为恢复了力量所以才变回人形的吧。”
狮子球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凡人,而且这一年你待我很好,我希望你能开心。”
他的眼神十分真诚,被那双绿色的眼睛注视着,王灵秀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她赶紧移开视线站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谢谢你啊,不过我现在就很开心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现在变成人了,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狮子球吧。”
“我叫燕绥。”燕绥冁然一笑。
“燕——绥,”王灵秀笑道,“春日梁上燕,绥和安定,沉静又不失灵动,真是个好名字。”
“燕绥,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王灵秀问道,她有些紧张,怕燕绥就这样离开再也不回来。
燕绥正要回答,却突然眼神一变,挥袖熄灭了灯笼里的烛火,抱着王灵秀躲到了床后面去。
王灵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时候有人打着灯笼推开门走了进来,原来是府上的一个仆人。
“奇怪,刚才还看到这里亮着灯,怎么忽然就灭了,”他走近桌边举起灯笼看了看,“这里怎么有个灯笼?”他又擡头看了眼对面,一扇窗户开着,带着寒意的晚风从窗外吹进来。他走上前去关上窗户,“原来是被风吹灭的,这是哪个打扫的丫鬟忘了把灯笼取走,大晚上跟闹鬼似的。”他拿走桌上的灯笼关上门就离开了。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王灵秀才松了口气,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燕绥抱在怀里,她一擡头正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王灵秀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般响了起来,她赶紧推开燕绥,燕绥本来一直盯着外面,没有注意到王灵秀的变化,这一下让他懵了。
“你,人已经走了,我也要回去了。”王灵秀赶紧往外走,却被燕绥一把拉住。
王灵秀回过头看着他,眉头紧促。
燕绥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赶紧松开她的手,王灵秀转身准备离开。
“我不走。”燕绥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她转过身看向他。
“我说我不走,你能让我留在这里吗?还是以狮子球的样子。”
王灵秀看着燕绥恳求的样子心更乱了,于是说了句“随便你好了”就赶忙离开了,她快步走出院子外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停住步伐转身看向院子里的房间忽然轻轻笑了,如三月柳梢头的春芽。
她转过身继续往回走,“燕绥,燕绥,”她轻轻念着,“真是个好名字。”
冷青松自从被云祈废了法术就一直在京城外的小镇上买醉,整日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连脸都看不清。一身好衣服也早已当掉换了酒钱,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又脏又破跟乞丐一样,整日喝得昏死过去就躺在墙角里,还要被路过的孩童丢石子欺负,别的乞丐也拿棍子驱赶他,他赤着脚,露出的脚踝和脚上除了脏污就是伤痕。
这天他身无分文,酒肆连酒都不给他喝了,伙计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酒坛子指着他骂道:“你这个烂乞丐!喝酒要拿钱来!你身上一个子都没有!还想喝酒?做梦吧你!”
他却愤怒地从伙计手中夺过酒坛子仰头灌了下去,几个伙计再次抢过酒坛子,却发现酒坛子被他几乎喝空了。
“这个酒鬼烂乞丐!给我打!”掌柜的气得脸通红。
冷青松被一群伙计劈头盖脸地暴打了一顿赶了出去,他一脸一身的伤,歪歪倒倒地走在人群稀疏的大街上,天气阴沉,秋风卷起枯黄的树叶在空中打旋,他仰头看着那些飘飞的树叶,脏兮兮的头发后面第一次露出了清明的眼神。
他低下头忽然瞥见一个身影擦肩而过,他震惊地狂奔上去拉住那人,“神仙姐姐!”
然而等那人回过头的瞬间他眼中亮起的光芒再次暗淡下去。
那只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妇人。
他松开了手,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着,只听到身后的风中传来一个声音。
“真晦气,脏死了。”
冷青松找了个墙角重重地坐了下去,他的心早已经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雾霭,如果还有一丝光亮的话,那一定是十八年前的那一抹笑容。
一双干净崭新的黑色皮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冷青松缓缓擡眼看过去,只看到黑色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