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隐情
第65章隐情
工厂在郊区，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厂房外一排民房搭建的小门面，密密匝匝全是卖吃的。这里边也没啥好馆子，挤在门脸里的一家火锅店算是最高档的。
阳云林坐在一帮划拳喝酒、大口吃肉的中年男人堆里，显得格格不入。他那雪白的脸，在红油火锅蒸腾起来的辛辣火热里，简直像快要融化了。
对面的男人也不管他的格格不入，给他倒上半杯啤酒，问道：“阳少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面对父亲曾经的老员工，阳云林有点百感交集：“王叔，你就叫我名字，或者小阳吧。”
王太贵想起过去还跟着阳耀权的日子，公司年会活动什么的，老板总是会把他儿子也一块儿带来。当年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自从老板去世，自己的往昔的荣光也已不再。
“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一直都没听到你的消息，你在做什么？”
阳云林没和他谈及过去，只和他说：“我现在在晶华工作。”
闻言，王太贵表情有些发僵：“你在晶华？你不知道“长坚”就是……”
“我知道，‘长坚五金’是‘晶华’全资的子公司。”
“那你还……”王太贵话没说完，只闷头吞下半杯酒，“我也没脸说你什么，我不也还在这里混日子。”
他的态度也在阳云林的预料之中。他当年深得父亲的器重，那时是技术部的总负责人，工厂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后来工厂被收购，以前的老员工也基本都被辞退，哪怕留下的，也远离了管理岗，成了最底层的技术人员。这种落差，自然会让人对现状不满。得知阳云林正在以前的对头公司，自然无法理解。
“我正是知道，才一定要来晶华工作。我在调查当年的隐情。”
阳云林说了谎，对于当年的事，他已经查得很清楚了。
当年父母去世，父亲的公司很快被收购，连带厂区一起。一开始他只知道收购方是个五金公司，他家做玻璃的，被同行业收购倒也没什么不对。
待他身体恢复，查阅收购的具体细节，才发现事有蹊跷。公司的收购价格之低，难以想象。早在家里经济出问题时，他父亲就动过售卖股权的心思。然而这收购价格，还不到他父亲当时要价的十分之一。
他再深入一查，接着发现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长坚五金”正是“晶华”的全资子公司。
后来他就在岑苍书房的保险柜里，找到了一份未签字生效的收购合同。收购方是“晶华”，而被收购方也是他家的“阳耀”，收购金额何止“长坚五金”实际收购价的十倍。
阳云林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握着那份文件，浑身被寒意侵染。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岑苍想要收购他家的产业，但对于父亲的要价不满。作为玻璃协会会长，本应该帮助行业遇到困难的对象，他却为了自己获利，落井下石，将他已经陷入困境的父亲再度推入绝境，逼得他再也无路可走。
随后阳云林再回去那个让他精神险些崩溃的家，找到一年前情急之下藏起的他父亲的手机，从父亲最后一通电话联系的对象正是岑苍，也证明了这一点。
不知电话里岑苍对他父亲说了什么，或许是怂恿，或许是威胁，那都一定是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挂断电话后，他父母就一起自杀了。
“隐情啊……”王太贵陷入沉思，“你是指阳总的去世？”
并不能因为王太贵是他父亲当年的人就信任他，阳云林再次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我父亲的死没没有隐情，警方查得很清楚了。我想知道的是公司被收购的事，就是在当年，‘长坚’给的钱也太少了。”
“可说呢。”
从王太贵口中，阳云林知道父母都去世后，他也下落不明，公司就被另外几个股东全权控制了。因为父亲欠的钱，公司经营起来更加困难，于是这帮股东就以很低的价格将工厂全部卖给“长坚”。新老板上来后，分几批将以前的员工几乎全部开除，工厂设备这几年也全换了新的，他们的制作工艺和以前也大有不同。
王太贵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晶华’的老总岑苍，是玻璃协会的会长？”
阳云林点头。
“阳总当年一直想入会，就是他拦着不让。”
阳云林心下一沉，面上只能云淡风轻：“是吗？那时候我还小，公司的事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见他不知道，王太贵便提起旧事：“‘阳耀’开始经营困难实际就是姓岑的在协会当秘书长时开始的。他当年提出什么响应国家产业升级的要求，做什么接轨国际等级的产品，就拉着一帮企业升级。
“他们用了贵的设备，好的原料，产品质量确实提高了，也提高了生产成本。但不是所有地方都用得上，比如建筑工地，地产商还是想用便宜的节省成本。他们价格战打不过，于是想了个阴损的招儿，修改标准。
“他凭借自己在协会的身份，拉拢协会里的其他高层，出台了新的玻璃制品的标准。新的标准一出台，所有企业就不得不服从。一旦要去服从，就要重新买设备、学技术，又是一笔巨大的投入。那几年，一大批小厂家死掉了。‘阳耀’规模不小，也意味着升级换代成本高，就是从这儿开始走下坡路。
“随着协会名气越来越大，很多客户非协会会员厂家不合作，你爸爸一直想加入协会，但总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被拒绝。其实我很理解他，在他那个位置上，想把公司继续经营下去，铤而走险去炒股可能是最后的出路了……对不起，可能不该跟你说这些。”
阳云林没什么表情：“没关系。”
“你在晶华，自己小心点吧。”
“我会的，今天的事情还请王叔保密。”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跟这帮人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也不会一直在这儿干。”
一转眼，又到冬天，天寒日短，岑苍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今天他还顺道去看了送给阳云林的房子，经过三个月的赶工，硬装大致已经完成，只差软装家具。工期加紧一点，年后就能入住。
而他瘸腿的复建也已经颇有成效，大概用不了多久就真能不用依靠拐杖了。如果能够摆脱这些不便，不再需要人照顾，他倒是想和阳云林两人搬去新屋，过过二人世界，不被外人打扰。
刚到门外，就听到里边阳云林的叫声：“……啊啊……轻点，疼……”
接着是吴管家紧张的声音：“那怎么办，我起来？”
“不，继续，再用力一点……哈啊……啊……”
岑苍推开门，看见阳云林穿着紧身的薄衣，坐在墙边，大张双腿抵住墙根，吴管家整个人压在他后背。他脸色铁青：“你们在做什么？”
吴管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阳云林身上滚了下来，一脸无措：“先生……”
“滚开！”不等他狡辩，岑苍朝阳云林走过去。
他也直起身，偏头一张红艳艳的被汗水湿透的脸，竟然朝着岑苍笑。
岑苍拉着他的手臂把人提起来：“你说。”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