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十一年后

005.十一年后

霍焱沉默地看着她，本该如常跳动的心脏却在绞痛，无论如何也无法假装无事发生。

良久，他再度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池淼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听见霍焱嘶哑的嗓音开口，“再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逐渐停止了挣扎的动作，而霍焱则愈发用力，长长地深呼吸。

只可惜，那三个字他早已想明言却始终碍于她的未来而无法说出口，只能用道歉。

“池三水……我突然发现，我对得起这个世界，却好像唯独对不起你。”

池淼侧过头将脸颊靠在他的肩头，一边笑一边掉泪，她的身体因为霍焱的用力而被迫弯曲，但在这一刻，她好像终于从他这里听到了回应。

即便并不是她最想要的答案。

第三场‘狂欢’仿佛是地球的最后一个夜晚，再一次就好，好让彼此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或许也正是因此，他们反倒是失去了之前的疯狂，而是在短暂的时光里珍惜地紧紧相拥，像是潺潺的细水长流，渴望一切与他们此时一样缓慢而隽永。他珍惜地低下头吻着她的眉眼，她少时自卑且在意的地方，她身上的几乎汗涔涔的每一处……就好像她是最珍贵的珍宝一样。

但时间总会流失，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池淼此时已经身心俱疲，她强撑着无比困倦疲乏、叫嚣着要陷入沉睡的身体，努力地睁大双眸，捧着眼前男人的脸庞，试图深深地记下这一刻。

只是最终，霍焱反过来捧住了她的，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睡吧，池三水……睡吧。”

他的嘴里说着初识时嫌烦时一样的敷衍话，但此时的霍焱对她的感情已经变得浓烈且复杂，所有的感情都藏匿在这句‘睡吧’，晦涩到几不可闻。

说着，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双眼，掌心触碰到她长而濡湿的睫毛，池淼的呼吸逐渐不可抑制地变得悠长起来，霍焱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他将池淼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将薄被盖在她的身上，他知道池淼嫌脏，但是总比着凉要好。

饱满的嘴唇轻轻吻上池淼湿润的眼尾，将一颗晶莹的泪珠卷入口中，然后擡起手拂过皱起的眉头和发红的脸颊，他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像是要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池淼的突然出现使得习惯于冷静与克制的霍焱终于扯下了伪装，长时间的藏匿在肮脏黑暗里，他本以为自己一无所有，早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当初那个害死霍焱母亲的贩子其实已经抓到，可即便大仇得报，但复仇并不是他坚持下去的全部目的。

总有人要做这些事情，已经变成了刻在骨血里的习惯与意义。

可是池淼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让他灰暗的世界里重新出现了几分光彩。

当时仍还年轻的他尚能克制住对光的向往，可是年纪越长，在痛苦和死亡边缘越久，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光彩却愈发变得弥足珍贵、耀眼夺目，在压抑已久的情绪里轻而易举地爆发，火星四射甚至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但他不能忘记他的职责和义务，事情尚未了结。

时间的流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天愈发亮了起来，霍焱粗糙却残缺的手掌离开了她的脸颊，温度下降，他用力地偏过头，目光看到被她扔在地上的避孕药盒子，忍着泛红的眼眶笑，同时一件一件地将散落一地的衣服穿好。

走之前，时间停留在整点，霍焱最后朝她所在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身体很轻很软，躺在床上更是只有纤瘦的那么一小点，仿佛任何一点打击都能将她撕得粉碎。

——无论如何，他得回来，然后好好地回来站在她的面前。

敞开的大门缓缓地闭上，视野逐渐被遮挡，最后被分割成两端。

霍焱走的时候没有把钥匙带走，他反锁好门，站在门前，再度拿出了一根烟。

一个深深知道成瘾物危害的人之所以会选择这种慢性自杀的行为方式，除了卧底任务的需要，还有便是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这一次，他眼眶里积蓄着什么，平静地站在昏暗的晨曦之下，城中村里的路灯还亮着，朝阳映衬着远处广而大的城市与连绵起伏的绿色山脉，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还是没有将这根烟点燃。

他的身体被这样的光芒温暖，即便分不清照亮他的究竟是路灯还是朝阳。

大屏幕上，画面展现出各色各样的野生菌，因为延时摄影的拍摄方式而微微生长、晃动，在光线的照射下，菌类的菌褶散发出细细密密的彩色微粒，在空气中流淌，美得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一个瘦小却漂亮的女人脸上带着礼貌却疏离的笑意，站在人头攒动的大礼堂前，代表着省里研究所的名义，为在场的高中生做科普。

“画面中的微粒便是菌类散发的孢子，在光线的作用下，因为散射而产生丁达尔效应，五彩斑斓地在空气中漂浮和流淌，这种现象便叫做孢子华……”1

不同的年龄段，科普的程度自然也有所不同。

如果是其他年段，池淼会让校方选择一些学生进山，进行简单的野外实习，不同的地点遇到的野生菌自然也是不同的，她会再将拍摄出来的科普视频发送至网络，但高中生的课业繁忙，池淼只能通过视频画面来传递知识。

不过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每年因为误食野生菌而死的人太多，而学生作为家庭里最能吸纳知识的群体代表，也更有利于知识的传播，多少能避免严重的后果。

昨晚和今天早上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池淼的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和难看以外，看上去毫无异常，在台上依旧是显得非常的专业。

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做了好多年，池淼的科普并非是干巴巴的说教和灌输，配合着一些有趣的互动，一直都有着很好的口碑和效果。

每次在一所学校结束了科普，她都会有非常强烈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期待着在边境能够见到她想见的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想要实现自我的价值和意义罢了。

霍焱的事情最开始只是一种动力和起因。

可今天，池淼的科普结束，整个人却显得非常疲惫，她强撑着和校方领导寒暄完，便和同行的后辈一起回到了旅馆，睡了好几个小时。

同行的后辈叫做冯琦，一直对池淼很是崇拜，不仅仅是因为她竟然愿意每周出差偏远的边陲小镇坚持给学生做科普，另一方面是她觉得池淼理性又有才华，每次科普都能剪出有内容有新意的视频，在网络上收获了不少粉丝，同时也不忘记工作，真的非常厉害。

之所以觉得池淼理性，是因为她平时在单位里总是少言寡语，做自己的事情，但每次做出来的事情又快又好，仿佛从来不会为任何事情困扰。

冯琦对池淼来说，是有些憧憬和崇敬在的。

只是这两天，冯琦不知道怎么了，池淼夜不归宿，回来之后还倒头就睡，看上去异常的沮丧和疲惫，怎么看都显得非常奇怪。

因为两个人同住一间房间，冯琦一眼就发现她睡得很不安稳，被子也没盖好，她不由得有些担心，便想着上前给前辈盖好，免得着凉。

池淼深陷在床褥里，以往美丽又慵懒的人，此时气色却难看得很，眉头还紧紧皱起，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呼吸急促且毫无规律，甚至还有点像是在哭。

她的身体动了动，姿势变化，因为布料的移位而露出了瓷白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只是很快，冯琦的眉头也跟着紧紧地皱了起来，与瓷白皮肤相对的是斑驳刺目的红色与青痕，为她整个人裹上了几分旖旎和欲，因此冯琦的心中不禁暗自心惊。

冯琦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一不小心便将她今早带回来的一袋子食物和日用品撞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