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旧迎新

送旧迎新

虞丹青双脚的重量一点点减轻,靴袜被褪去，榻下人双手轻轻托着她的足放入水中，热水没过脚腕停在小腿处,酸痛一下舒软不少。

看着他认真的眉眼,虞丹青不禁发起呆来。

“我在想儿时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好像……真的记不大清了。”她情不自禁道。

谢兰机食中两指曲握，凸出来的关节慢慢顶在她的脚心按着,“正常,你那个时候还小。”

虞丹青：“也没有多小吧,到记事的年纪了。我好像记得是你先跟我说的话,然后就慢慢认识了,不过也就那一年吧，你还记得吗？”

“记得。”

“说来听听？”

谢兰机闭嘴微笑,摇头,“说出来的话，也不单单是我和你的认识。”

“嗯？”虞丹青有些来劲了，撑起胳膊肘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不止我们？那还有谁？”

她一时兴起,谢兰机却在考虑该不该说,怕说了扯出她的伤心事。可回想虞丹青先前说的那些事，诉说她自己的经历时宛若在说一段小故事，已然是释怀了。

“那位白小将军。”谢兰机说话保留一分底。

“……”

虞丹青小时候是很喜欢他的，谢兰机这幅模样，所以也是知道的？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心里咯噔了下，连念了三声“罪过”,懊悔自己不应该多嘴。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这回砸得有点狠。

虞丹青好奇这到底关乎白钰迟什么事，不说她忘记了和谢兰机如何是认识的，哪怕是白钰迟，她也只记得和他初见的一点儿事，甚至说，有的记忆很可能还被她自己篡改了。

“以前小，容易满足，我也许是因为很少碰见对我这么好的陌生人，所以就会不自觉地被吸走注意力。”虞丹青没有回避关于白钰迟的话题，因为在她几岁时，这人在她心里确是特别的存在，“儿时父亲对我管得严，我不能随便出门，对家以外的人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包括他。”

白钰迟还在的时候，算是北周史上非议最少的名人。要说名人会有功过千秋一说，那他便是千秋功德。失踪的时候才二十不到，无人不感慨他英才早“逝”，不过也正是出意外出得早，在世人眼前出现的时间短，又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所以没有那么多的非议。

谢兰机：“他在军事方面颇有建树，我也钦佩。”

“那你见过他吗？”

“见过，不熟。”

“那会儿你是不是还在念书？”

“嗯，十二三岁的时候。”

虞丹青听得咋舌，一个生死不明的英才多年后只能活在别人的心和口中，大抵就是这样了。

“那你，会介意我说起他吗？”虞丹青问。

谢兰机含笑看过来，“我为何会介意。”

因为她听说过，在后来的人面前提起之前在意的人，总会挤出一些不公平来，会在后来的人心里落下杂草根。虞丹青以前不懂，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了，正因为知道其实不该提的，所以她才不停在心里罪过。

“他人不错，在大事面前从不马虎，也善待身边人，换作是我，我也向往和他交友，这是实话。”

谢兰机用长帕替她擦干双足的水，眉目始终柔意漫漫，并无别样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虞丹青总觉得心里有些亏欠，怎么补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他是不错，可是你也很好。”虞丹青脸不红心不跳，把这句发自内心的真心话道出来。

谢兰机放帕的手一顿，然后往她面前蹲了一步，温笑着，“谢谢，我之荣幸。”

“谢我？”虞丹青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复述一遍。

“嗯。”谢兰机不紧不慢点头。

能对一个本就抱有厌恶的人给机会，从质疑到相信，光靠他的一片赤诚也未必能够扭转结果。谢兰机想谢的，是虞丹青肯给愿意相信他的机会，成就了他小小的私心。

虞丹青笑眯眯道：“要谢的话，你先养好身体再说。”

“好。”

夜深人静，夜幕掀开了一层金光。

封后大典后几日，朝堂忙得不可开交，崇贞帝整日在乾清宫和朝殿忙活，常年闭门的军机堂连着去了三日，逼得无关之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深深宫墙也躲不过闲人碎语。

“听说了没，青罗国东边的城门开了，有一大批朝廷的人往咱们西门关来了，听说带着好多东西。路途遥远，不知得走上何年何月啊。”

“陛下不是前年才送了一批快马好车去了那儿？上回潞州纺织局的大人进宫面圣时也用的新车，缩短了将近一半路程的用时。以前从这儿到青罗国要一年多点，我看这回用不了这么久了。”

“谁去啊？有消息了吗？”

那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昨儿陛下在军机堂那边的时候，谢丞相、秦大人他们几个也在，指不定就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

“谢丞相这几日身体抱恙，怕是受不了路程的风沙，不可能是他吧？这秦大人陛下也还看重，我觉得他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谁知道呢，走走走，那边过来了人，就别说了，朝堂自见分晓。”

宫墙深处几行人并行，身着深色官服，印纹以品阶划分，各有不同。

今早朝，崇贞帝点齐了人，满朝文武共聚一堂。

在君王诸臣互礼过后，肃静的朝殿在崇贞帝迟迟没有发话下变得焦躁不安，众人垂面低语。

“陛下是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