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怜悯
盛觉川才问出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在福平县亲眼看到了那张写满名字的纸,许言夏在太子府当差的这段时间里,也没少听说她的事。
但许言夏只是乖顺地点头,她的额边有几缕头发垂了下来,看上去娴静温柔。
盛觉川的手指有些痒,他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忍下了帮许言夏拨头发的冲动。
“在府里的日子习惯吗?”盛觉川抬脚朝院子里走,许言夏只能跟了上去。
又是点头。
盛觉川又问了几个差不多的问题,两人就这么走到了盛觉川的书房里。
主子没让自己走,许言夏也不敢随意走动,将灯笼熄了放在门口,像棵小树苗似的在盛觉川的书桌前站定了。
魏同兴看了一眼两人,敛起眸子走到门外,抱着拂尘守门。
“会磨墨吗?”盛觉川拿起自己的狼毫,指了指一旁的墨砚。
许言夏摇摇头。
在福平县的时候,她和许词间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说磨墨写字这种高雅的消遣。
虽说嫁了个读书人,但成了亲之后宋祈原很少在家里,也只有学写两人名字的那天,她才碰了一回纸笔。
“过来。”盛觉川朝许言夏招手,抬手往墨砚里添了点水。
“拿着这个,”盛觉川将皇帝赏给他的一方江南墨塞到许言夏的手里,“磨。”
许言夏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她这么做,但既然主子吩咐了,那也只有做。
她磨得不是很好,墨方和墨砚碰撞的声音在书房里略显刺耳,许言夏虽然不懂,但还是知道这样不太好,微微红了脸。
接着,一只带有温度的手握住了她的,男人的虎口和手指上都带着一层薄茧,像是皮肉破了又破形成的。
一股极具侵略性的梅香将许言夏包裹住,让她一时愣在当场。
“要这样。”
说着,那双修长如梅枝的手握着女人的手动了起来,这次没有那种刺耳的声音,水很快变成了黑色。
还没等许言夏反应过来,那只手就抽离了,只留下一句,“就这样,颜色深了就加水。”
许言夏继续磨墨,盛觉川提笔蘸墨,落笔潇洒流畅,笔下的字似乎也沾染了他的气质,个个龙飞凤舞,隽逸非凡。
许言夏不由地看呆了,盛觉川写字的时候眉头微拧,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面前的纸笔,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陪衬。
许言夏看得入了神,一时忘记了关注墨砚里的墨汁,等到盛觉川写完的时候,墨砚里已经是盛满了墨汁,黑的发亮。
许言夏面色微红,盛觉川却毫不在意,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墨砚,下巴朝着宣纸的方向点了点。
“看一看,写得怎么样。”
盛觉川写字用的纸是江南一带御贡的宣纸,魔方里带着点金粉,雪白的纸上黑色的字还闪着细微的金光。
虽然不识字,但许言夏还是觉得面前的这一幅书法写得很好。
盛觉川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许言夏的表情,在刚刚写字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女人的目光,如今看她望向自己的书法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作为皇子,尤其是那种爹娘都不是很喜欢的皇子,盛觉川很小的时候认为,只有把自己的每一项技能都练到极致,才能够得到他们青睐的目光。
别的皇子公主还在御花园里捉蜻蜓、钓鱼的时候,盛觉川就已经站在比自己高的桌子前练习写诗作画。
可是最终,他的努力并没有取悦任何人,反而让他们更加忌惮自己。
他原本是打算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去招惹许言夏的,既然女人没把他当回事,他又有什么原因死赖着贴上去呢。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果不是今天,任却枝执意要他纳妾,他不会越界,也不会一时冲动写下这句诗。
不是想要他纳妾吗?那再加一个同房丫鬟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不定还正合任却枝的心意。
再说许言夏,她不是一直假装他们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吗,盛觉川很好奇她会怎么做。
男人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问许言夏,“你听说过这句诗?”
许言夏摇摇头。
她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就算听说过,也认不出来纸上写的是什么。
盛觉川看着自己写下的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他长久地看着许言夏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女人对他也抱有怀念的线索。
可是没有,她坦然地回望着盛觉川,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盛觉川冷冽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为什么,有的女人记性这么差。”
许言夏没听懂,但很自然地联想到了任却枝身上。
或许太子和太子妃是一对人人称羡的佳偶,两人曾经约定过,除了彼此之外不会再有别人。
可是如今,任却枝却主动要求盛觉川纳妾,太子可能很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