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庙 - 被休,但成为女帝 - 杲杲出日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告庙

告庙

新年之前,江左以一场极为盛大的献俘告庙的典礼,宣告了这场南北之战的终结。

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是,这告庙之礼,祭的不是司马氏的太庙,而是天地与四方之神。

消息传出的那一刻,所有听闻之人都明白地意识到了一点——属于司马氏的时代已然结束,而世家大族此前所享有的、从司马氏皇帝身上让渡出的那一部分皇权,也将被无可转寰地收回。

“政由宁氏,祭则寡人”的传统将不再理所当然,高平郗氏在执掌军队的同时,竟还要插手王朝祭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果戎、祀二事都被她左右,那么,下一步,郗归又会做些什么呢?

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孩子,甚至连个侄儿都没有的女人,她会有这样的野心、这样的抱负、这样的勇气吗?

世家们有数不清的质疑,可终究无人敢明着反对。

那些暗戳戳的讥讽,往往被郗归无视。

说得多了,还有被要求当廷对峙的风险。

以至于他们只能侥幸地安慰自己,强迫自己愚蠢地相信郗归会在走到最后一步前自行驻足。

对于诸如此类的想法,桓元完全嗤之以鼻。

作为荆、江二州的掌权人,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郗归带来的压力。

这一战,他在上游力拒秦虏,败其水军,收复襄阳,牵制北秦西线兵力。

这本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功劳,可却因为北府军在寿春、洛涧以及扬、徐二州的大胜,而变得微不足道。

他并未亲眼看到传说中那神奇得足以引来天雷的武器,可却已然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支军队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由荆州至建康参加告庙之礼的这一路上,桓元听到了无数有关北府军与郗氏女的议论。

郗归竟真的将那所谓分田入籍的天真想法,接连在徐州、三吴、豫州、扬州等地进行落实。

“耕者有其田”,这一从前闻所未闻的口号,竟成了一股庞大的风潮,席卷下游地带,并且还在持续朝着其余州郡扩散。

事到如今,江左还未丈量土地、分田入籍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了江州、荆州和广州。

广州化外之地,本不足为道,可荆、江二州的民心,却是显而易见地被扰乱了。

更何况,郗归不仅收拢民心,还要拉拢行伍之人的忠心与认同。

这是江左首次举办范围如此之广的献俘告庙礼,每一支在南北大战中贡献力量的军队,都收到了郗归亲自签发的邀请函,派出代表前来参会。

抵达京城后,郗归又邀请来自荆、江二州的代表,分别去北府军在建康附近的各个驻地参观交流。

桓元此行带了十二名将领和数十名参军、千户,并数百士卒。

他本想让这些人借机去刺探北府军的机密,没想到他们却被北府军中官兵平等、晋升透明以及各项抚恤优待制度打动,明里暗里地生出了向往之意。

桓元暗骂一句“蠢货”,埋怨这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他很清楚,此前桓阳之所以能在襄阳集合起那样多的流民军,靠的不过是军心民心四字。

江左世家大族看不起行伍之人,反倒给了出身不高的谯郡桓氏机会。

可如今,高平郗氏做得远比桓氏更甚。

人人皆有驱利之心,桓元掌兵已久,他深知这群刀尖舔血的军旅之人,比寻常人更注重尊严,更渴望禄位,也就更容易被北府军这套把戏打动。

典礼还未开始,他便清醒地认识到,“危险”二字,将成为他此行最为真实的注脚。

然而郗归并未展现出任何逼迫之意,她依旧从容,甚至因为底气充足的缘故,看起来比从前更加亲和——一种底色为笃定的亲和。

桓元就这样怀着复杂的心情参加了告庙典礼。

坦白说,当肃穆庄严的雅乐奏响,在场所有人的心神都仿佛被荡涤一般。

郗归慷慨陈词,盛赞将士们的英勇善战,每个人都因此感到骄傲和光荣。

来自北府军与上游桓氏的阅兵代表,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地行走于行列之中,依次接受检阅,向满朝文武与受邀参加的民间代表展现江左的武力。

阅兵过后,郗归亲自为所t有前来接受表彰的代表颁布诏令。

北府军的激动自是不必赘言,可就连桓元麾下之人,也因执政之臣的青眼而激动不已。

最后一个环节,是为所有牺牲将士举办的祭祀。

丰盛的祭品摆开,郗归点燃了第一束香,开始诵读祭文。

随着“呜呼哀哉,尚飨”几字落下,《国殇》的乐声奏起,越来越多的声音汇入其中,共同吟唱起这首古老的挽歌。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1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2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3

热泪随着歌声洒下,在凛冽寒风的呼号下,于将士们的脸颊干涸。

雄浑有力的乐声与歌声,伴着袅袅的青烟,直飘往碧落黄泉。

牺牲的性命已然不可挽回,在世之人享了浴血奋战者的恩德,唯一能做的,便是铭记和补偿。

新雕的石碑上,那布满着的一个个姓名,何尝不是一种永垂不朽?

除此之外,郗归还将为所有牺牲将士的遗属发放抚恤金——包括北府军与桓氏麾下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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