募军
募军
“报复?”郗归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是太久远以后的事情了。再说了,北府军触动了那么多人的利益,我永远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去防范每一个意图报复我的人。与其防备这个防备那个,不如增强自己的实力,让旁人无从报复。”
司马恒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你可真是嚣张。”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郗归语气轻快地说道,“无论是兵力、财力还是人力,朱肖都无法与我抗衡。该警惕的不是我,而是他——他还是个孩子,处在军里这个大环境中,一定会无可避免地接受许许多多潜移默化的熏陶。他或许可以选择抵抗,但绝对不会全然不t受影响。”
郗归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一定会变的。”
“你就这么自信?”司马恒下巴微扬,眉头高挑,言语间颇有几分挑衅之意。
郗归笑了笑,侧头吩咐南烛:“跟阿如说一声,从今日起,她也每日在蒙学上半日的课。北府军越来越大,她若想做个将军,那日后要接触的,便绝对不只有底层百姓,还会有世家大族的各色人等。就让她从朱肖开始观察,好生琢磨琢磨,该怎么与这些人相处。”
司马恒被郗归的笑容迷惑了一瞬,转眼便被晾在了一旁。
她不快地打断:“那我呢?你怎么不让小阿如来观察我?还有,你觉得我也一定会变吗?”
“我的好公主,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让阿如往你身边凑?那不是平白给你们俩找不痛快吗?”郗归无奈地说道。
司马恒撇了撇嘴:“我先前又不知道,她竟会和你长得这般像。若是这样的相貌,做我的学生倒也不是不行。”
郗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你还是在建康忙你的吧,阿如年纪还小,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跟你学东西。”
“行吧。”司马恒哼了一声,“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信誓旦旦地说朱肖会变,那我呢?我也会变吗?”
“至于这第二个问题,哪里还用得着问我呢?”郗归温和地看向司马恒,“公主,你不是已经变了吗?”
“已经变了?”司马恒听了这话,不由有些愣神。
“临危之际,持刀向贼;太极殿上,慷慨陈词。如此种种,岂非你此前绝不会去做的事?”
“你说得有理。”司马恒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说道,“我的确是变了,若是从前的我,是决计不会闯入太极殿,跟咱们这位圣人陛下硬碰硬的。”
天家之中,向来是先礼义,后人情。
别说是姑侄,哪怕是亲如父子,也得先论君臣。
从前的司马恒,尽管能对着王贻之发些公主脾气,可一旦进了宫,也得谨守着宫墙之内的规矩,只能对着褚太后埋怨几句,最多在她跟前吵嚷几声,压根不敢跟圣人硬碰硬。
可昨日在太极殿上,因着有北府军做后盾,她竟敢直斥今上没有为人侄的样子,对自己这个姑母不敬。
想到这里,司马恒不由笑出了声——父兄没有给过她的底气,郗归这个往日里的“仇人”却给了她,这世上之事,可真是有趣啊!
她看向郗归,扬眉笑道:“那我就等着看了,看过个十年八载,这朱肖会成为什么模样;看你到底是为北府军觅了个忠诚良将,还是养虎为患、自讨苦吃。”
郗归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与之争辩什么,而是转了一个话题:“北府军女军招募,也有段时日了,据说每日里都很是热闹。校场距此不远,公主要不要过去瞧瞧?”
“募军有什么好瞧的?”司马恒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对着身旁的侍从说道,“校场怎么走?还不带路。”
一行人很快到了校场之外,五天过去了,招募现场依旧人满为患。
校场前的空地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身影,各色各样的声音,堪称是人头攒动,接踵摩肩。
郗归带着司马恒登上高台,俯瞰楼下的盛况。
司马恒显然没料到是这样一番场景:“想做女军的人,竟有这么多吗?”
她仔细看去,只见队伍之中,除了少数几个年轻女孩外,竟涌动着不少各个年龄段的妇人。
“怎会有这么多的妇人?她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为何还要上战场拼杀?”
郗归含笑反问:“公主也已经成亲,又为何执意要和离呢?”
“这些人如何能与我一样?”司马恒不屑地说道。
“如何不一样呢?”郗归收敛了笑意,“你是人,她们也是人;你想好好活着,她们同样想。既然如此,为何你能够屡屡和离,她们就不能出来从军呢?”
“从军岂是什么容易之事?”司马恒当即驳道,“战场上的残酷拼杀,随时都有可能让人失去性命,或是落下终身难以愈合的残疾。更何况,她们是女人。女人在战场上,天生就会面临比男人更多的危险。你可曾想过,一旦她们在战场上落入敌手,将会遭遇多么残酷的对待?”
“我当然想过。”郗归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北府军的任何一名将士,毫无准备地奔赴战场——尤其是女军。我会给她们最好的保护,最好的训练,让她们尽可能安全地奔赴战场。”
“再说了——”郗归微微转身,看向一旁临时搭就的简易擂台,“女子又如何?很多女子的力气与武艺,根本就不输男儿。”
司马恒顺着郗归的目光看去,只见擂台之上,一个身形矮壮的妇人,正与一名男子缠斗在一起。
她本以为这是场简单的比试,可没料到竟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那女子虽是败了,可男人显然也赢得并不容易。
郗归轻声说道:“她力气虽大,打起来却没有章法,若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必定不会逊于那男子。”
司马恒点了点头,但却仍不看好女军:“天下之大,难免有几个天赋异禀的女子,可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
“并不少了。”郗归叹了口气,“许多出身贫苦的女子,自小便要做农活,因此练就了一身好力气,并不输给男子。只是世人爱说什么‘男耕女织’的佳话,传得好似女子都不必从事农耕之事一般。”
“当真?”司马恒有些怀疑。
“自然是真的。”郗归眼中带着悲悯,“你去看看她们的手,便会知道我所言不虚。这些农家女子,手上都有因长期做农活而产生的厚茧,抑或是从事竹篾编织而留下的重重伤痕。养蚕缫丝说得好听,可也是要担风险,要出本钱,要有技术的。她们这一双双手,根本做不了缫丝的细致活计。”
司马恒抿了抿唇,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才开口问道:“徐州一地,能有多少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投军?”
“自然是因为过不下去了。”郗归平静地答道。
短短五天,通过考核加入北府军的女子,便有两千余人。
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名在考核落选之后,选择在北府军和军里劳作的女子。
这些人中有三四十岁的妇人,有二十出头的少妇,还夹杂着些十来岁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