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薄金修这边的流程总算结束,他迫不及待地赶回去,舷窗外云层厚重,似乎很快有场大雨。
上飞机前,沈颜发来条消息,说是薄义山寄了封喜帖过来,是那边论资排辈的妹妹的婚礼。
消息附带了张照片,他看着上面的名字,薄金俞,倒是有点印象,大概小时候和她说过几句话。
不过所谓说过的几句话,不过是赵莹和薄义山约在很僻远的餐厅见面时,对方偶尔被顺路带过来,和他一起坐在儿童区翻连环漫画时的几次吵嘴。
“你妈妈没我妈妈漂亮。”
孩子总是对大人之间的关系有着天生的敏感,薄金修看着对方稚嫩的面庞和微妙的神情,选择没回嘴。
赵莹就坐在不远处的地方,侧脸姣好柔美。
都说人不可能美而不自知,这点薄金修也不例外,他从小就从身边人的反馈得知,他的外在条件应该相当不错,而这,来自于他的母亲赵莹。
但很长时间以来,薄金修都很困惑,因为在外人眼中的高材生,漂亮且待人温和有礼的赵莹,似乎从来没有把他看作她的儿子,而是一件可以达到她的预期的砝码。
可他这件再怎么被包装的砝码,每每被带出去见那个姓薄的男人,似乎都没有赵莹想象中的有成效。
他清楚地知道每次回来后,赵莹要是得到了她想要的,就会高兴地在屋里翩翩起舞,高兴地叫他“儿子”。
但如果没有,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好几天,陪伴薄金修的通常只有一房间的乐器,还有青少年那段时间的饥饿感,直到后来他自己学会了做饭。
初三升学那年,赵莹带着他和薄义山一块吃了顿薄金俞的生日宴,这次宴会来的人很多,那个他远远见过几面的,涂着鲜亮的指甲油和口红的女人也到了场。
她长而尖指甲尖刮着他的脸,在赵莹希冀的神情下开口,“这孩子长得不错,带回去养几天吧。”
“养了”三天,薄金修的后背上多了几个烟头烫的疤,那女人在做这件事时,就在薄义山的眼皮子底下。
薄金修无法理解赵莹把他送过来的意义。
他想方设法回了家,他和赵莹两个人的家。
洗完澡趴在床上,赵莹给他涂药膏,神情悲伤却坚定,“忍过去就好了。”
她这么说,他却不想答应。
薄金修觉得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叛逆期,他只是在保护自己。
那之后薄金修不再和赵莹一起去见薄义山,事实上他也清楚,从赵莹的岁数渐渐涨上来,对方答应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赵莹节节溃败,甚至找上了因为理念不合已经不常来往的丁进哭诉。
再后来,赵莹忽然就那么没了。
薄金修在同样找上丁进求助的那一刻,觉得自己遗传了赵莹的十足十,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博取对方的同情,来达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偶尔也挺迷茫,拿着手机各种看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看到个“空心人”的词汇,他觉得这个名词挺适合安在他自己头上的。
替换下意思,他除了有个大致的目标外,对很多人和事都不感兴趣,看不顺眼就直接动手,他有把握赢,就会直接上。
而沈颜,是他人生路上的变数。
她是第一个拆穿了他心思的人,但又确确实实没有干扰他。
也许同一个世界里的人的思维,都是差不多的吧,薄金修这么想着。渐渐到了高考结束后。
事实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几乎身无分文,赵莹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多数钱还都拿去补贴给了对他并不亲热的娘家人,如果不是丁进隔三差五接济,他大概要不了多久就得要饭度日。
那天心情很不错,高考完查了分数,也填完了志愿,薄金修背了个空书包回了青城,一家家被赵莹照拂过的亲戚找过去,一次次开口要钱。
面对那些或诧异不解,或鄙夷不屑,或嗤笑的神情,他记不起那个时候他的自尊心偷偷藏到了哪里,但背着有点重量的书包回来时,他知道他已经完成走出了他规划的第一步了。
半夜打开丁家的门,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被丁进察觉,但没想到,沈颜就缩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地说,“恭喜你。”
那一瞬间,薄金修说不清是被感动,还是那自尊心不甘自己又跑了回来,他蹲下来,生怕沈颜看见他眼里摇摇欲坠的泪。
沈颜毫无防备地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你以后能做想做的事了。”
沈颜说这话时,眼底含着一丝浅光,薄金修看得清楚,她的神情分明又是舍不得,但转念觉得,也许她只是刚睡醒,薄金修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把人抱回她的床上。
感情这种事,薄金修一直搞不明白,也不想花时间在上面,赵莹给了他一个很难看的榜样让他觉得恋爱乃至结婚生子这件事,是充满痛苦的过程。
他匆匆答应了薛丽丽的追求,但很快就发现,他对薛丽丽一点点悸动都没有。
而那种爱情的感觉,是在他带着沈颜躲在他的出租屋,沈颜被薛丽丽伤到后站在阳台吹风双目对视的一瞬间,但那瞬间太过匆忙。
后来再细想,沈颜冷着脸看他砸车,维护他给他系围巾,偷偷在窗户看他……他难堪的,局促的,一切的样子都在沈颜眼皮底下尽数摊开,沈颜早接受了他的所有。
而他呢,什么时候动心的,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薄金修又看了眼婚帖,从右至左,薄义山的名字赫然于眼前,他渐渐想起对他而言复杂而失控的那晚——
“说到现在,你跟那个丫头在一起就为了报恩,那么点钱的事,怎么报不是报,徐惠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上了?”
薄金修笑的眼泪都出来,他看着薄义山急切地证明着他和自己是同类人,丑态百出。
“你靠着丁律师混到现在也算可以了,之前用官司逼着我接你回薄家,现在立什么牌坊,她要是知道你私底下找过我,估计能气的爬出来。”
“我知道,你对她好,也是为了弥补丁律师,不过人都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到我身边,选择你该选择的女人……”
他的话薄金修没听下去,一拳头砸了上去,“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你连她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你哪来的底气评价!”
那段记忆模糊而嘈杂,因为薄金修只记得接憧而至的消息,是沈颜不辞而别,连分手这句话都没提,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度过来的艰辛而漫长的岁月,就这么在脑海里划过,薄金修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