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之恶(三)
浅灰之恶(三)
啪。
团扇自她手中滑落,乘着微风砸中他的脑袋,又顺势跌进他的掌心。
他擡首,她低眸。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栏杆一侧种着一株繁茂的木棉花,簇簇凝红,宛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风一吹,艳红的花骨朵晃晃悠悠洒落,打她的视线划过他的视线,于半空中勾勒出一道和谐而美丽的弧度。
花朵落地的刹那,两人相视一笑。
他向仆人呈上团扇,她命阿莲摆上花篮。
两人亲事定下没多久,紫禁城里也有了新的动静:
太子选妃,着礼仪房前往各地挑选适龄良家女。
消息传来的时候,梦龄正一针一线绣着夏日的驱蚊香囊,不知是因为恍神,还是绣工不精,针尖偏了半寸,扎在了白皙的指尖。
鲜红的血珠溢出,她却丝毫不觉,怔怔发呆。
“小姐!”
阿莲忙拿了手绢给她包上,目露担忧:
“您要是心里不好受,就哭两声。”
“没,没有,我只是不想绣了。”
梦龄搁下手中的针线,绽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阿莲,给我找几片竹子吧。”
当晚,梦龄一夜未眠。
月明如镜,她倚窗而坐,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竹片,削出一只又一只竹蜻蜓。
破晓时分,金黄色的光芒照亮窗台,削好的竹蜻蜓摆成一排。
天际绚丽的朝霞,像极了当年那个傍晚醉人的晚霞。
墙洞里的男童接住落下的竹蜻蜓,清澈瞳孔漾起的满足笑意,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头顶一声鸟鸣掠过,梦龄思绪回笼,蓦然发觉,泪水已悄无声息的攻城略地,浸湿了整个脸庞。
擡袖擦干,她一声不吭收起那排竹蜻蜓,转身来至香案前,一只只放进火盆里,火折子一点,通红的火焰蹿起,毫不犹豫地把它们吞噬个干净。
早膳也没胃口吃,拖着疲累的身躯一头栽倒在榻上,仍旧睡不着,想了想,又从箱柜里翻出那个摩睺罗,抱在怀里躺下,这才渐渐入了睡。
此后日子如常,平淡如水,安之若素。
只是每每看到饴糖、烟花、柳树......眼前总会闪过那个少年的脸,想起那些与他共度的瞬间。
逢遇此境,她便会像那天晚上,默默削一个竹蜻蜓,扔到火盆里烧掉,似是什么都未发生,照常准备着自己的亲事。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不知不觉间进入立夏。
风暖昼长,万物繁茂。枝头的知了叫个不停,吵得空气开始燥热。
梦龄一个姑娘家,不好出门乘舟游湖,便在自家后院竹林里,于浓荫下摆了张藤椅,摇着团扇纳凉。
碧翠的枝叶相连,满目葱茏,夏风穿梭其中,挟着清淡的竹香,化为丝丝凉气蔓延开来,梦龄耳旁听着哗啦啦的叶声,好不惬意。
阿莲从井里捞出冰镇的西瓜,切成小块放进玉盘里,端到藤桌上,正巧张鹤龄、张延龄来此玩耍,便招呼他们一起来吃。
冰凉的西瓜入口,暑气顿时消了一半,梦龄嚼着嚼着,忽然站起身来,四下望去。
张鹤龄吐出一粒西瓜籽,好奇问道:
“姐,你找什么呢?”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哪里有双眼睛在瞧着我。”
梦龄轻皱娥眉,但仔细瞅了一圈儿,四周除了阿莲及两位弟弟,哪还有别人?
张延龄一听,腾地起身张望:
“家里不会混进了什么歹人吧。”
忆及当初的彭管家,姐弟三人皆是一阵后怕,分别放下手中西瓜,这个往墙根儿处扫,那个往院门后找,梦龄更是拨开一丛一丛竹子看。
他们这个架势,搞得阿莲也怕了,忙去禀报了张峦,张峦大惊,立刻召集所有家丁,挨个摸底。
然而盘查个遍,也没发现任何疑点,新管家道:
“老爷,打彭管家那事之后,咱们府上但凡进新人,恨不得扒个三层皮辨真伪,绝不可能混进什么歹人,您且把心放肚里去吧。”
张峦轻捋胡须,下了新的结论:
“也许歹人在外面。”
他又派出所有家丁搜查宅邸四周,张鹤龄、张延龄关心姐姐,也各自拿了弹弓,顶着烈阳跟着出门去查,浩大的声势引得街邻纷纷侧目。
两日后,动静戛然而止,张府恢复如初,张峦再不提歹人一事,梦龄也未多想,只以为是自己杯弓蛇影,胡思乱想所致。
不想第三天一大早,张鹤龄、张延龄却找上她,一左一右拖住她手臂,将她从椅中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