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见晴(三)
拨云见晴(三)
“这——”
朱见深面现为难,向周辰安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舅舅,借、借一步说话。”
钦安殿。
檀香袅袅,朱见深负手立在真武大帝塑像前,长长一叹:
“舅舅,太子与我,芥蒂太深,我、我实不敢把皇位交付于他。”
一侧的周辰安眉心微皱,却仍保持着平静的语气:
“说来听听。”
浮碧亭。
周太后坐立不安,不住地往钦安殿张望:
“你说他们聊什么呢?都到这份儿上了,皇帝还不想放人,我真想揍他一顿。”
周太后说着就要起身撸袖子,梦龄赶忙来劝:
“太后莫急,相信师父,他会说服万岁的,放人是早晚的事。”
“也对。”周太后复又坐下,“别人降不住他,我弟弟肯定能。”
“您就安心坐在这儿喝茶吧。”
梦龄提起紫砂壶给她续了盏茶,刚搁下壶,便瞟见周嬷嬷立在梅花树后,焦急地冲自己招手,当下起身过去,关切询问:
“嬷嬷可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不是老奴。”
周嬷嬷拉她到了石径口,左右看看无人跟来,才低声道:
“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梦龄立时警觉:“她怕不是又要给我下什么套,想拿我要挟殿下吧?”
周嬷嬷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梦龄目露狐疑:“她为何让你传话?还有,那天在映雪的小院,她给我下套,却对你须发未伤,这又是为何?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周嬷嬷一怔,顿时正了颜色,擡起手掌做出立誓的动作:
“老奴发誓,绝对没有背叛姑娘,与贵妃更无勾结,之所以能保全性命,全靠项嬷嬷求情。”
“项嬷嬷?贴身侍奉贵妃的项嬷嬷?”梦龄诧异万分,“你们认识?”
“嗯。”
周嬷嬷点点头,缓声讲述:
“早些年时,老奴是景帝生母吴贤妃的宫女。项嬷嬷呢,和贵妃娘娘同年入宫,比奴婢晚个六年,她们两人关系要好,后来贵妃被孙太后要了去,项嬷嬷则分到了吴贤妃宫里,跟奴婢一处当差。那时孙太后与吴贤妃是对家,她身为吴贤妃的人,却总和孙太后的人来往,奴婢看不过眼,她也不服奴婢,我们整日里较劲,明里暗里斗嘴,没一天消停。”
梦龄愈发诧异:“你们既是不和,她又因何为你求情?”
“人随势变嘛。”
周嬷嬷微微苦笑,接着讲道:
“再后来,先帝复辟,景帝身死,我们作为吴贤妃的旧人,一起遭受排挤,尝尽人情冷暖......同病相怜,逆境相依,我们两个也化敌为友,生出惺惺相惜之情。等先帝龙去,当今万岁登基,贵妃被册封,第一时间便要走项嬷嬷贴身侍奉。她时来运转,成了二主子,不过仍旧记挂着和老奴的情分,常暗地里悄悄接济。”
“哦,原来如此。”梦龄恍然。
“直到姑娘与殿下定亲,需得找个教习嬷嬷,太后瞧在老奴与她同姓的份上,就把老奴从冷衙门里调了出来,派到姑娘身边。宫中之人皆知,太子殿下与贵妃娘娘势同水火,我们两人明面上不好往来,只能将感情放在心里。”
梦龄想起自己与阿绵,不由得黯然神伤。
周嬷嬷却以为她仍有顾虑,恳声道:
“姑娘,项嬷嬷跟老奴保证,这次贵妃娘娘只是想单纯的见你一面,绝无其他心思。你若怕她会暗害于你,便多带些人去,好不好?”
“好。”梦龄目中疑色褪去,“她在什么地方?”
“西天禅林。”
依旧是那座石浮屠,依旧是那片樱树林。
梦龄赶到之时,已经日薄桑榆。
远山夕阳冉冉沉没,黄昏的钟鼓回荡着绵绵哀伤,淡朦朦的雾霭弥漫在林间,宁谧的石浮屠前,万贞儿一袭素衣,幽幽静立,背影清寂。
梦龄上前,袅袅施了一礼,不冷不热地问:
“不知娘娘唤梦龄前来,所为何事?”
万贞儿拈起三根檀香,淡淡一笑:
“一台戏唱完,总要谢个幕。”
梦龄微微蹙起黛眉,面露不解:
“您最重要的看客一直是万岁,为何不找他来,反让人给我传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