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福(一)
无妄之福(一)
太子神情一震,手中的茶盏差点洒出水来:
“你、你认识我?”
“嗯。”
一缕伤感划过眼底,沈琼莲陷入旧时记忆:
“我和你母亲同年入宫,我们两个都喜欢看书,便成了最好的朋友,时常在一起交流心得。她谈吐不凡,引起了万岁爷的兴趣,很快就怀上了你,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躲过贵妃魔爪,她把你藏在安乐堂,与外隔绝。我呢,就总找机会去看望你们,等你大点了,就给你偷偷带书看,我还记得,离宫来南海子之前,我给你带的最后一本书是唐朝李翰编著的《蒙求》。”
太子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可是眼前这面孔委实陌生,宫中上下皆知,他得了失魂症,谨慎起见,他不得不防着别人编故事来诓他,便问:
“你有何为证?”
“梦龄。”
“梦龄?”
“当年我去安乐堂,总喜欢带着她,她这才有机会隔着墙和你说话,不信,你一问便知。”
“原来如此。”
太子疑虑尽消,忙搁下茶盏,起身离榻,向沈琼莲郑重作了个揖:
“多谢当年姑姑照拂,吉哥儿感恩不尽,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为梦龄。”
“啊?梦龄怎么了?”
“贵妃娘娘为了拉您下水,选了梦龄作替死鬼,要严刑逼供屈打成招,让她指认你是主谋!”
“什么?”
太子惊在当地,一颗心乱转不停,沈琼莲又扑通跪下,抓着他的衣襟,直视着他的眼睛:
“殿下,望你念着当年的送书之情,救梦龄一命!”
皇帝寝殿门口。
太子敛容正色,捧着一个锦盒,迈入殿中,朝雕木龙椅中的人徐徐行礼:
“孩儿有一物献与爹爹。”
朱见深正闭目休憩,几名宫女围在身周,为他捶腿揉肩,闻言擡起眼皮:
“何物啊?”
太子走近,打开锦盒,呈于他面前。
锦盒内,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朱见深认得,是他赏给唱曲儿小宫女的那枚,不禁疑惑:
“此物为何会、会在你这儿?”
太子讲出早准备好的说辞:“方才司苑司的掌苑女官沈琼莲来找孩儿,说她手下的使役宫女张梦龄今天忽然被汪公公的人抓走,张梦龄自知有去无回,便留下这玉佩,托人还给爹爹,免得辱没了此物。”
朱见深顿时坐直了身子,好奇问道:
“她犯了何事,汪直要抓她?”
“她没有犯任何事,她唯一的错,就是给儿子的寝居送过水果。”
“这、这叫什么错?”
“是啊,身为司苑司的使役宫女,给各处送果是常有的事,那日她也不过是替旁人当值,如何便成了错处?可偏偏——”
太子顿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愤然:
“就有人以此为由,诬陷坠马一事是她所为,而且是受孩儿指使,为的是嫁祸给贵妃娘娘!”
“受你指使——”
朱见深目光复杂,还未及思索,太子已扑通跪倒在地,磕下头去:
“爹爹,请你废了孩儿的太子之位!”
他如此决绝,倒叫朱见深不知所措了:
“你、你——”
太子再擡起头时,已是满脸泪水,泣声道:
“儿子打小没了娘亲,爹爹便是这世间最亲之人,儿子温习功课也好,练习骑射也罢,都是不愿爹爹失望。可如今孩儿看明白了,只要孩儿在这储君之位一天,风波就一天也不会停。爹爹一向爱民如子,孩儿耳濡目染,如何忍心牵连到无辜之人?何况这人还是爹爹赏赐嘉奖之人,若是平白丧了性命,爹爹心里怕是也不好受,孩儿不愿爹爹为难,自愿退去太子之位,一了百了!”
朱见深动容不已,想起梦龄唱曲儿时的明媚小模样,心中也着实不忍,默了片刻,向外唤道:
“来人。”
“奴婢在。”一名宦官进来。
“叫、叫汪直带张梦龄过来。”
“是。”
宦官退下,朱见深又朝太子按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