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三日后,成固县外野地。
重病未愈的高贲还是强撑着到了现场,并亲自为将要领兵去关中收拾烂摊子的南笙给扶上了马。
上马后的南笙与上前判若两人,还扯着马缰轻巧地转了一个圈。
高贲见此只有叹气的:“是我身体不争气,倒连累了参差你替我收拾这烂摊子。”
看着高贲这幅病骨支离还强颜欢笑的模样,南笙一时间竟真分不出自己与他到底是谁身体更差,想了想还是出言道:“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高伯虎你这么客气。
“放心吧,我就是暂时过去压一压阵脚。只紧守关隘,绝不意气用事。凡涉兵事,从两位副将之意即是。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晨巴郡的飞奴到了,四姐说兄长已经下令让她不惜一切代价极速回援。
“她二十天内必至本郡。以四姐的脾气秉性,那就是顶多一个月的功夫,她就能把我从关中换回来。”
听南笙这么说,高贲反而不放心了,要知道这回跟着南笙一块去的可都是他第五营的老底子,他还指望将来升格为军军的时候,军官窟窿能少些呢。
虽然派出去的两个副将都很可靠,但主将完全不管事也很耽误事啊!
是以他反而扯了南笙的马缰说道:“你也莫要太甩手了。你当初在学堂的课业,可是比我还要强些。是兄长纵着你,才让你一身所学,尽付于锤凿刨锛之中,烟熏火烤之下。”
南笙耸耸肩,一副无辜模样:“谁叫兄长乐意宠着我呢。”
高贲生平最是吃软不吃硬,拿南笙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擡撒手锏上来:“那你可不要把兄长的名声给坏了。”
说着环指了周围正在与家人告别的兵卒,笑道:“听听吧,都说你什么呢。”
南笙凝神去听,还真听到了许多在讨论她的。
而且还多是在担心她不靠谱。
“儿啊,此次怎得不是高兵曹领着你们了?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有本事的人啊。有他带着你们,爹放心。”
“是啊,这一个年轻女娃子,能顶事吗?”
“阿父阿母,你们就放心吧。这次的主将你莫看年纪轻,可也是咱们郡守的妹妹,打小跟着郡守学得一身本事在身。”
“是郡守的妹子啊,那准没问题了。”当父亲的一听是郡守的妹子,立刻就放下了心。
唯有当母亲的仍有些疑虑:“既是郡守的妹子,怎得以前从来没听过见过,那位小薛校尉长得就和画上的人似的。”
青年兵卒笑着安慰家人“”“怎滴没见过,咱家中的犁耙,亭中的井,河中溪上的水车,乡里的打铁铺子,可都是这位南校尉弄出来的。她只是性子安静,不喜欢在外头。”
青年兵卒默默在心中隐下本次主将南笙腿脚不好的事实,那样只会让父母徒增担心。
果然一听这话,妇人顿时就放下了心。
她们贫苦出身,不明白什么叫做方面才能,只看着家中乡间那些让他们干活轻省许多的工具,就认定是个有本事的人,错不了。
至于女子领兵这种外郡人看了惊掉下巴的事,汉中郡人只会表示接受良好。
毕竟那位小薛校尉嗷嗷能打,如今郡中女子也多有去开设的学堂中学习三五个月,然后或行医、或纺织、或维护各种设施,总之生活过得都不错。
听说将来还会放开科举,女子亦能为官。
总是汉中郡女子现在的状况就是手里有钱,腰杆子就硬挺。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已经没人敢公然殴妻凌女,说什么女子就该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的话了。
因为只要敢欺负,郡府就敢判离,然后还给人安排一份差事。最初甚至出现了不少假和离的事,被严办之后才略微消停。
听旁边说得热闹,当父亲的又吧嗒了两下嘴说道:“既是个有本事的,那你就跟着好好干。我听说前天咱邻乡有个去关中的娃子回来了,说是长安的兵可恶,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些坏事都干净了。
“像那剃头匠刮胡子,一根毛也不留啊。乡里说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庄稼人这一辈子能碰到一个郡守这样的官不容易,可不能让人给祸害了要不咱这日子还得退回去,没一点盼头。
“等你上了阵,可不能装熊。你要是装了熊,咱家三辈子都要在十里八乡擡不起头!”
妇人微怒,拍打了丈夫几下:“你倒是心宽,让咱儿子去送死!”
当爹的立刻把眼睛一瞪“屁话!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乡老都说了,这叫保卫家乡,哪怕是死了,也死得光荣,死得祖上有光!更甭说还要啥解放……而且真要让长安兵打进来,咱们哪还会有活路!
“再说了,这回要不是长安的狗崽子使诈,小冯校尉也不至于……
“嘿,你还动上手了!你就是看邻亭王六家那个一等功臣之家的牌子馋不馋吧!一年少交半成的谷子,还能送个免费送个娃去学堂,将来第二个也是半价。”
只能说越是亲近的人戳伤疤越痛,青年兵卒显然已经见过许多次父母之间下小争执,干脆蹲下抱了抱尚且年幼的弟妹:“哥哥要出一趟远门,你们两在家好好的,多帮着干点活,不要惹爹娘生气,知道吗?”
其中女孩年岁要稍大些,带着尚且懵懵懂懂的小弟点点头,算是应下。
“乖,这是哥发的饴糖,你两个甜甜嘴吧。等着哥回来,给你们买纸鸢和鸠车玩。”
“哥……”女孩弱弱地发声。
“怎么了?”
“我能不能用纸鸢换别的?”
“哦,是想换什么?饴糖?风车,还是绢花头绳啊?”
“都不,都不是。哥,我想上学堂,上了学堂就能识字!我看那些识字的姐姐,都能拿好多钱啊!到时候我自己买绢花、饴糖、大风筝!还给阿父阿母,还有哥你们都买!”
“阿姐阿姐,我也要,我也要!”稚童无知,高举着手缠磨自家阿姐。
“你个馋嘴的小家伙。”亲年笑着捏了捏弟弟的鼻头,接着说道,“乖乖等着哥回来,让你们两个都进学堂读书。”
聚兵鼓开始隆隆地响起。
青年冲着已经眼含泪花的双亲行礼告别,听着他们呵斥弟妹不该拿他饴糖的呵斥声,和成百上千的同袍一起,如同水滴汇聚成河湖,迅速变为一个大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