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啊啊啊——”呈大字形摊在榻上的薛皋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皆在做着无规律的不规则运动,嘴中发出低低的痛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薛皋自认为是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她终于撑开了灌铅的眼皮。又呆望了有些泛黑的房梁一眼,才弄明白了自己此时是在哪。
她记得那日在强夺了斜峪关之后,又率着营中最后还能动弹的二百来号弟兄到了郿县县城下。
结果郿县城中的士族见她如见救星,还不等她说明来意,就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待到刘德接到斜峪关失守的军报,她已经带着五百人在城内站住了脚。
再之后就是又不眠不休强扛了六日,第八日早上在看到那面熟悉的秦字旗后,她就很失礼地直接给睡了过去。
她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亲卫七手八脚把她给扶住,兄长吩咐人把她擡回屋中睡。
瞧瞧外头这大太阳,这一觉睡了十五六个时辰啊……
果然还是兄长的话说得好,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从破碎瓦片中透过的阳光在地面上形成鱼鳞状的光斑,薛皋经过了剧烈的天人交战,在起床和继续睡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前者。
然而这具疲累到了极点的身体已经连翻身下榻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自行穿衣更是像在遭受一场凌迟酷刑,就好像身体的每个零部件都生锈了,却被硬生生拼合在一处相互折磨。
可谁让她是女子呢,向来执行最艰难任务第三营除了她这个军事主官外也没别的女子。现在也就只能忍着,权当是为做自己这具“很不熟”的身体上润滑油了。
等着终于把自己捯饬成了能出门的模样推门而出,站在屋外的阿赤与阿贺两个亲卫就满脸欢喜的围了过来。
可算是醒过来了,要是再这么睡下去,他们少不得还要去回天营请一遭医士。
在军中,有老大罩着和没老大罩着完全是两个概念,尤其是他们这种亲信。
因为是可以交托后背的亲卫,薛皋也没装样,直接问道:“我睡着的这一天多里,没出什么乱子吧?参军和子德呢?”
阿赤答道:“好叫营长您得知,参军还在贴榜安民,向城中百姓宣讲我军的军纪和政策呢,营副在代营长您执掌营中事。你就放心吧,没出事。”
薛皋听着很是满意,不住点着头,但很快就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白谦也就罢了,前几天好歹是轮着睡了会,可严策可是和她一样,熬鹰似的一起熬了八天啊。
这才歇多大一会儿,就又扑到工作上去了,还要不要命了?!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和兄长交代,又上哪去找这么个干活不知疲累的驴去啊!
怒从心头起的薛皋直接一巴掌呼到了阿赤的后脑勺上,斥道:“尽瞎胡闹,一个个的也不看着点,参军才休息多久啊?他要忙你们就让忙啊,也不知道拦着点!”
阿赤老实,挨了薛皋这一巴掌也不敢还嘴,倒是阿贺为同伴叫起屈来:“我们哪里没让参军好好休息了,参军可是睡了足足十七个时辰才起呢!”
“等等……”薛皋忽然发现了话中的盲点,“参军睡了十七个时辰,那我睡了多久?”
这下换成阿贺沉默不语,阿赤嘴快了:“营长您可是足足睡了两天一夜,那真是睡得大伙都以为您没了,营副还特地去回天营把曹医士给请过来了,听着曹医士亲口说您没事,只是太劳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才算完呢。”
薛皋:……
多谢你告知,但我并不是很想听到自己这种行为上的糗事。
睡了足两天,就差直接说她是猪了。
于是她作势踹了阿赤一脚:“你小子这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这套连招是很熟悉的,按理来说是不会踹到的。
但这种话一旦说出来,就是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阿赤被她踹了个正着,就势就要往地上滚。
薛皋都快被这个活宝给逗乐了,没好气地说道:“我和你说啊,少装样。现在可不是在汉中,多得是小娘子往你们身边凑,愿意给你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现在这衣裳烂了,可都归你自己管。”
阿赤一听立时就停止了自己的碰瓷行为,借着阿贺的手臂,麻溜地给站了起来。
不过薛皋嘴里还是没好话:“怎么刚才那一下都没躲过去?我可警告你们,咱们军中的军纪可不比旁军,严禁调戏良家,出入女闾。你们两个要是犯了军法,别怪我不容情。”
这下两人的脑袋立刻摇得和拨浪鼓一般,皆是连连摇头。
“那怎么脚软了?”
“这不是两日行了一百多里路嘛。”
“这都多少天了,还没缓过来?”又不是像她,即便入了城也一刻不得停。
“咱们路上不是鞋都磨穿了嘛……这人好了,脚底的水泡还没好利索呢。”
薛皋轻嗤一声:“那还是练少了,且容你们松散两日,到时候再增一项三十里奔袭。”
“啊?!”两人的脸立时垮了下来。
正闹着呢,严策来了。
三人立时切换到严肃模式,规规矩矩向着严策见礼。
在军中有没有全看身上有没有战功,敢不敢玩命,能不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严策已经通过了行动证明了自己,所以此时见礼也是真心实意。
只可惜这样恭敬尊崇的态度并未得到半分优待,严策张口就是十分严肃的话:“营长,根据我这几天的调查,咱们营中存在着为数不少的打骂体罚兵卒的现象,而按军法第三条,是不准打骂体罚兵卒的。”
薛皋脸色立刻跟着变得严肃:“还有此事?我立刻派人去查,参军您也派人一起,这样方便。参军放心,无论查到是谁,我都不会包庇。”
见薛皋态度极其端正,严策的态度也软和不少,但在上上下下看了薛皋一番后还是说道:“虽然郡守说尊重与理解也是战斗力,但为主帅还是要有威严才能治军领兵,不能太轻佻了。”
说完之后也感觉到自己没说什么好话,连忙找个由头跑路,动作之快令薛皋都没来得及说出什么相送的客套话。
薛皋只能看着严策的背影迅速变为一个小黑点,摸着下巴问自己的两个亲卫:“你们谁知道参军这两天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