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霜烟无绿鬓
万里霜烟无绿鬓
万里霜烟回绿鬓，十年兵甲误苍生？
“袁承志！你要走便走吧，但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为师非但不会走，反而还要去会会那些女真人。袁少主，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是穆人清对袁承志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一天，穆人清的语气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却是处处透着鄙夷。在袁承志的记忆中，师父从未像那天那样对他如此失望。彼时的袁承志还想劝师父一起出走海外，但穆人清的房门却自此再也未能打开。没想到，与师父的最后一面竟是以如此的形式终结……
静谧的夜空下，温青青躺在袁承志的怀中，享受着江湖纷争告一段落的惬意时光，她钻在袁承志的怀里似睡非睡，静静感知着这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但就在此时，青青却突然想起了袁承志当初的倡议：远赴渤泥国？这个古怪的决定，使得内心一向依赖于他的温青青也下意识觉得蹊跷，对于温青青来说，渤泥国的一切都是那样地遥远而陌生，青青实在不明白，袁大哥为什么要执意离开繁华的中原，转而去如此偏远的地方定居，尽管袁大哥做的事情从来没有错过，但在满心的疑惑下，青青还是决定问个清楚：“袁大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渤泥国啊？这中原要啥有啥的，留在这儿不好吗？更何况，现在李自成已经占领整个北方了，我想这天下的战乱，也用不了多久就要平息了。袁大哥，咱们还是留下来吧，渤泥国那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非要去那里干什么啊？”
“青青……其实我是觉得……”
“袁大哥？”青青看着袁承志犹豫而略带恐惧的眼神，也感到了莫名的不安，片刻之后，一向活泼的温青青又将双手搭在袁承志的肩上，主动将身体贴近了一些，关切地问道，“每次我们问你这个问题，你都从来不说清楚。袁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一直瞒着我啊？”
温青青与袁承志四目相对，在二人的私人场合里，原本经常犯错的温青青总会变得无比聪明，仅仅是对视，似乎就能洞穿袁承志的一切心思。袁承志看着温青青洞穿的双眼，也不好再隐瞒，顿了顿，终于还是把内心的隐忧和盘托出：“青青，你还记得我当年去满清皇宫刺杀过皇太极吗？凭我和清廷的恩怨，如果我哪一天落到清军手上，必然是死路一条……”紧接着，袁承志又凝重地长叹一声，“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是……我内心隐隐有一种感觉……我觉得，最后能夺取整个天下的，恐怕不是李自成，而是大清……”
“啊？”袁承志的几句话语声音很轻，砸到温青青心中却又仿佛千斤重，青青的脑袋一时间被这寥寥几句话弄得一片空白，片刻后，却又像冥冥中突然感知到了一些她此前从未想过的东西，思绪万千，也不由自主地紧张得抖了抖。
“所以……我想去渤泥国，也是为了避祸。”
“嗯……好。”温青青一改往日喜怒形于色的神态，仿佛在一瞬间冷静了许多，凝重而严肃地挤出一个“好”字，紧接着又死死地抓住了袁承志的双手，生怕有一天和他分开。
不想了，不要再想了！
不祥的预感转瞬间涌入了青青的内心，她强压住那个莫名其妙却又时刻逼近的预感，表面上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一路上，尽管袁承志对于远赴渤泥国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但同行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决定不过是逃避。然而，对于袁承志的部众们来说，李岩生前与金蛇营关系密切，而李岩与红娘子之死不仅从客观上禁绝了金蛇营重新投靠大顺的可能，更是让所有人都心灰意冷。而由于当初大顺攻打京师时，金蛇营响应过大顺，这也注定了南明容不下他们。
可即便如此，远赴渤泥国，就真的是一个好的决定吗？
有些人对此非常不解，毕竟海外的渤泥国是那样地陌生，与其到异域“开辟新天地”，倒不如就地封剑归隐，因此，当袁承志做出了远赴渤泥国的决定后，这些人也就默默离开了。而如今仍选择跟随袁承志的人们，却也仿佛和他一样，隐约感觉到了清廷的问鼎之势。对于天下大势的预感，已经成为了这一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袁承志！”袁承志又想起了孙仲寿出走前那愤怒的情景，“袁承志！你忘了你父亲的遗志，我可没忘！得罪大顺和大明的事我也没少干，可现在清顺连番大战，天下正是用人之际，你却就想这么跑了？主公怎么会有你这种孩子。”说罢，孙仲寿掀翻了袁承志的砚台，伴随着气愤，拂袖而去。
“孙大人——”，身后传来了袁承志的叫喊。这些天来，这样不和谐的场景在袁承志面前已经发生了无数次，面对这些老友，很多时候袁承志都想把心中的那份不祥预感和盘托出，却又每次都不知为何张不开嘴。这些预感，是那样的虚无缥缈，但在他的脑海中却又是那样真实。想当年，自己大战安剑清、独破五行阵、行刺皇太极都没怕过什么。可如今自己衣食无忧，竟会只因为自己的直觉害怕成这样？这些天来，袁承志无数次想重整旗鼓，可那恐惧的心魔却像自己的影子一样，让自己只想一心逃离。
“青青！青青！”
“袁大哥！”梦中的袁承志一边喊着青青，一边慌乱地四处摸索，随着温青青那熟悉的声音，袁承志又一下子从幻觉中醒来。
“袁大哥……你又做噩梦了。”温青青一边摇着袁大哥的身体一边说着，袁承志握住青青的手，脸颊感受着那熟悉的体温，踏实了许多。
“青青……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你好些了吗，我们赶紧赶路吧，尽快去渤泥国，越快越好。”
“……嗯。”
青青紧握着袁大哥的手臂，快步地走在濮阳西部的道路上，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尽快从莱州出海，从此永远地忘掉这世间的纷纷扰扰，永远地做那个袁大哥身边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然而前方，一户人家的马车陷在了泥土里，袁承志见状，便二话不说要前去帮忙。
“袁大哥，我们走吧，这跟我们没有关系的，不要管他们了。”
“嗨，别人有麻烦，咱们怎么能不帮呢？”
“……袁大哥。”
她的眼角沾着泪花。